行走丨逝水流年里的故鄉(xiāng):佛堂

【題記】:日子在一張張下撕的日歷中,滴落一個過去。那些在塵寰中滋長的草蔓,在幕色中慢慢地老去。拾階而上,依稀記得年華的樣子,在燭臺里,如花般地躲在一生的開始。飄一眼不舍,跨過那些浮在寄生里的枯,靜靜的,靜靜的,走進這通往神靈的窗戶。

【一】

終于在積攢了久日的情怯之后,于農(nóng)歷十月十這天,正式踏入佛堂。旁人都說,這是佛堂的正日,人山人海,不能去湊熱鬧,但我知道我必須要在這天成行,因為在我心里,這是一個蓄積已久的儀式。

我,還從未真正意義上的走近佛堂,當(dāng)然,路過是經(jīng)常。說沒進入,今年春日的一個午后,突發(fā)情潮,曾作了一次短暫地探訪。也許,那是為今日之行而作的一次預(yù)訪,潛意識里覺得,今年的“十月十”終將有一場我與她的真正照面,有情可敘,有熱鬧可看。

大凡廟會,都與廟有關(guān)。據(jù)資料記載,佛堂之名與“十月十”來歷都與“佛”有關(guān)。相傳在公元536年,西來東土傳教的達摩在建康(今南京)、洛陽等地傳教碰壁,與梁武帝一言不合,渡江北上,在洛陽一帶弘法,又因與小乘佛教不合,險被毒死。遂在一個霞光滿天的晚間,以假死瞞過眾僧,渡江南下,誓不北顧,沿錢塘而上,直至烏傷香山落腳。創(chuàng)建了義烏最早的寺廟香山寺,并在松山(今云黃山)下稽亭塘邊會晤了傅翕,指點迷津,使傅翕頓悟前緣,在松山雙林樹下弘法悟道,創(chuàng)建雙林寺。有一天,達摩從香山寺行腳到烏傷溪(今義烏江)邊的余山(今湖山),見江水暴發(fā),洪浪滔天,百姓被困江中,無奈喊天嗆地,達摩見之,惻隱之心頓生,遂將手中鉄磬往江中一撒,化為渡船,渡百姓而過江南。這大概就是達摩渡磬救人的民間傳說吧。古佛堂有一座小寺廟名曰“渡磬寺”,也許就是為此而立。相傳達摩祖師生辰為農(nóng)歷十月初十,為紀念祖師爺,渡磬寺每年于此日舉行法會,老百姓也在這一日舉行廟會,稱渡磬寺廟會。據(jù)記載,于民國二十一年(1932年),當(dāng)時為振興佛堂商業(yè),在佛堂商會的倡言籌備下,利用民間傳說,重修渡磬寺,并于達摩農(nóng)歷十月初十生日,渡磬寺法會之機,把廟會活動提升為商品物資買賣廟會,成為首次佛堂農(nóng)歷十月十大型廟會。

佛堂十月十,在義烏,不僅僅是一場廟會,儼然已成為鄉(xiāng)野俚俗的群體記憶。對佛堂人而言,又是一個除了年以外最熱鬧的節(jié)日。每當(dāng)農(nóng)歷十月初十,佛堂的家家戶戶都會開席布酒以迎接來自四面八方的親朋好友,因為,在這之前,他們就已熱情地四處邀約,“十月十一定要來佛堂嬉”。

既然以這一天作為佛堂的正訪日,“十月十”是一定要趕的。穿紅著綠的媳婦孩童,大吆小喝的商家小販們,把廟會裝點的鮮活靚麗。有賣衣服的、賣居家用品與農(nóng)什的、賣芝麻糖甘蔗的、還有吹糖人的,無論你買或不買,他們都興致高漲地忙碌著自己的活計。這一場人聲鼎沸的熱鬧正好可以作為今天的序曲:喧鬧而歡樂。

【二】

當(dāng)我站立在江邊的時候,太陽已從正頂向西下墜了約45度,光線斜斜地從西邊灑向江面,粼粼的波光,熠熠生輝。

水流依舊,不知年不知月地一往無前。碼頭已煥然一新。用沙石舊磚砌就的江岸壁上,浮雕在以圖文的形式述說著過往?!?910年成立佛堂鎮(zhèn)商會”“太和”“佛堂老店”“天德”等浮刻文字在靜默中向人們展示歷史的畫卷。在畫卷前,一對爺孫倆立在午后的陽光里進行著一場對話。

“爺爺,以前這里很熱鬧嗎?”

“是的”。爺爺望著茫茫的江面指點遠近。

“明末清初,佛堂鎮(zhèn)商業(yè)就很發(fā)達,光開茶館酒肆、錢莊當(dāng)鋪、田料百貨的殷實商賈多達400余家,商品的集散、銷售量遠遠超過當(dāng)時的縣城稠城鎮(zhèn)。”“現(xiàn)在的新老市基,在明清時期就已經(jīng)形成了集市,根據(jù)交易產(chǎn)品的不同大體分為二個區(qū)域,一個在萬善浮橋上游,主要用于交易谷米豆面糧食,另一個在萬善浮橋的下游,主要用于交易地方特產(chǎn),如紅糖花生以及雞羊馬牛等。由于交通方便,人氣很旺,交易十分興盛。”

“以前的江邊堤岸都是用石頭砌成,有四五百米長,江邊碼頭,最繁盛的時期足足有16處。各處碼頭串過西街,抵達直街,把上岸貨物運送到西街直街各家店鋪,那里是茶館、酒肆的集中地。每當(dāng)入夜時分,江邊桅桿林立炊煙繚繞,每天停泊江面的船只有500多艘,數(shù)以千計的船員上碼頭下館子找住店,一派繁榮景象?!?/p>

爺爺?shù)脑?,落在江面上,如此時的陽光般澄亮。江壁上“千米江岸”“桅桿林立”“泊舟如蟻”等浮字以及擁江而泊的商船浮雕也作了很好地應(yīng)和。進行著商品交易的銅鑄的商賈們和在碼頭上忙著背包拉貨的勞工們,注解著這里曾經(jīng)的繁華。

盡管今天是佛堂的大日子,但江邊人并不多,偶有三三兩兩走過。一對看似戀人的男女生在臨水的岸邊面江相靠而坐,女生著一件大紅色棉衣,男生著一件深色外套,金色的光暈烘打在他們身上,暖暖的。江面如鏡,幾朵白云如絮般倒掛在水面下與蔚藍色的天空形成一個浩瀚的水底蒼穹。江對面,白墻黑瓦房穿插著紅墻樓房和著一排高低各異的樹,倒映在清凌凌的水中,影影幢幢,一陣風(fēng)過,疏朗的細枝把湖面撥得漣渏四漾。近水遠岸,波光倒影,一匹帶著水墨畫的綢緞就這樣在江面上鋪陳開來,朗麗,盈滿。

萬善浮橋是義烏江上的彩虹,一頭倚著挽瀾亭,一頭挽著江北的古民居苑。她是古鎮(zhèn)的標志之一,始建于清朝乾隆二十五年,但在上世紀60年代,兩岸百姓為了方便通行,把浮橋改建成石頭水泥橋。古浮橋是由漂浮在江面上的20條松木舟拼連而成,舟與舟之間的連接是用兩條用生鐵鍛造、烏黑發(fā)亮的鐵索,江的兩岸各有一根石柱固定著浮橋的鐵索,如今,在江西岸枸樹腳村,石柱依舊清晰可見。古浮橋曾是義烏江南北四鄰八鄉(xiāng)百姓來往的主通道,見證了佛堂歷史的變遷。近年來,為了加強古鎮(zhèn)保護,挖掘古鎮(zhèn)文化,把萬善浮橋的復(fù)古重建作為其中的一項重要內(nèi)容,當(dāng)?shù)卣ㄟ^籌集民間資金捐資建橋,使浮橋重現(xiàn)了當(dāng)年的景象。重建后的浮橋,橋長130米,寬4.5米,由20艘木船連接而成。浮橋的上游,停泊著兩艏畫舫。舫橋相銜,真可謂“畫樓隱隱煙霞遠,江上澄鮮秋水新”。江對岸戲臺上的下午戲正好謝幕,人群蜂擁般地跨上浮橋,橋上彩旗獵獵,人聲鼎沸。今天來佛堂的人們,大抵都是要在浮橋上站一站,走一走的。也許,他們想在浮橋的悠悠晃蕩中體會著橋下曾經(jīng)的帆船林立景象;也許,他們駐足扶欄時也在緬懷些什么,是遠去的繁華還是逝去的故人?也許,也許,他們什么也不想,他們想要的僅僅是這一份熱鬧,簡單而直接。

江水,有節(jié)奏地拍打著江岸,啪,啪,如船娘的搗衣聲。漿聲已遠去,桅桿已遁隱,迎來送往的市聲人語也隨夕陽下最后一片孤帆遠影在天際線的消失而遠去。佛堂,你是否還記得,當(dāng)義烏第一盞電燈在這里率先拉亮?xí)r四射的光芒。你是否還記得,當(dāng)義烏第一聲來自動力碾米加工廠的隆隆機器聲在這里的上空鳴響時的雀躍歡呼。你是否還記得,當(dāng)全縣最大的水上運輸業(yè)聯(lián)合會在這里成立時的振臂狂歡。義烏江,現(xiàn)在的你落寞而神傷嗎?

【三】

佛堂老街,是古鎮(zhèn)商業(yè)文明的集中體現(xiàn),有著300 多年的歷史,總長約2000 余米。街上的建筑大體是二層的樓木結(jié)構(gòu)房,多為明、清或民國初年所建,從那些白墻青瓦的古建筑以及雕刻精美的牛腿中依稀可見當(dāng)年的風(fēng)貌。街上店鋪林立,店鋪經(jīng)營的大多是尋常人家現(xiàn)在以及早年間所用的日常物品。如果哪天你心血來潮,想感受一下在早年間冬日里小姐太太們常用的暖手小銅爐,來這里,定能讓你如愿以償。如果,你想見識一下,在早年間的古式婚嫁中所用的全套喜慶物品,包括用銅錢繡縫的大紅喜字、各式絲線繡包、大小腳盆等,來這里,定能讓你一應(yīng)齊備,除此還真無他可覓。

走進佛堂老街,是從一條浮橋頭橫街進入的。也許是周一下午的緣故吧,街道顯得有些空幽,看來,熱鬧都在昨天被搶鮮的人們趕了。剛進橫街,就被浮橋頭5號相鄰兩家的“萬善茶樓”與“浮橋頭羊骨湯”大大招牌吸引了。佛堂的羊肉可是出了名的,不愿錯過,但想起晚上朋友家有一桌全羊宴等著,就收起了讒蟲,進了茶樓。茶樓與古鎮(zhèn)總是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早年間的故事,無論是街巷里弄還是天下武林,都離不開茶樓。走進店里,有三倆客人在不同的桌邊悠閑地品茗,有閑聊的,也有望街凝神的。店里木制的四方桌被擦得干凈錚亮,老板是一個四十見外的漢子,歡快利落,見有客人來到,熱情地招呼開來?!耙槐?a href='/techan/19503' target=_blank>花茶”“好的”,一切都在慢聲細語間妥當(dāng)。擇一位置小坐,望街上人流來去。

出的茶樓,但見對面的一家烤包子店火爐正旺,一位老伯不停地在黝黑的平底鍋上翻動著包子。老伯看上去有60歲左右的年齡,但穿戴整齊,盡管是爐灶的營生,一頂禮帽干凈時尚,一件灰色羊毛背心夾著黃藍相間的格子毛衫襯著紅光滿面的臉龐,顯得精神矍鑠?!鞍佣嗌僖粋€?”“沒了,一時半會還等不到”。老伯嫻熟地重復(fù)著既有的動作,看有人在拍照,并未停下手上的活計但卻很配合地微微一笑“一天不知道給拍了多少張了”。那抹笑容,如這木樓房上的鏤空花格般恬靜,安詳。

沿著橫街,繼續(xù)向老街深入。商鋪一間挨著一間,似乎并無多大的重復(fù),既沒有其他著名地方老街所共有的那些旅游紀念品商店,也沒有商販拉扯顧客的喧鬧,各自經(jīng)營的似乎也并不僅僅是生意,而是細致地經(jīng)營著各自的一方生活,不緊不慢,閑適而散逸。一個個店門面盡管狹小,但簡單裝飾所帶來的純樸與清雅給人以無須躲避的安全感。輕輕步入店里,主人微笑著并不向你推銷什么,任你選擇或離開,人們憑自己的感覺,在各店家穿梭,有看上的,微笑間討價還價,歡喜地取走。賣銅器的大哥耐心地向顧客介紹著各式樣的銅制品,從茶具到銅勺。喜品店的繡娘,臨街而坐,一根繡花針飛快地穿梭在織布上,任憑身旁倆老婆婆在叨絮著鄰家兒女的婚配喜憂,如定的嫻心靜氣都在針尖下化作喜鵲梅枝上的縷縷芳香。想來,誰家買了她的繡品也一定充盈著滿滿的吉祥。有一些奶茶咖啡店,清新又精致地散落在老街的各處,兀自芬芳。一家呈放著整齊的一匹匹古色布料的花布店,吸引了我,舉步而入。

花布店在老街有二三家,而這家的門面最大,有四個開間,四周靠墻陳列著各式布匹,中間回字形柜臺上也擺放著齊整的花布,如此的陣列在當(dāng)今還真是少見。若大的店堂,除了一位姑娘在中間回字形柜臺內(nèi)做著手工,并無他人,顯得有些空落。姑娘見我們進來,給了一臉微笑外并沒有起身招呼,繼續(xù)忙著手上的活?!坝?a href='/qipao/' target=_blank>旗袍嗎?”我無意地問,傳說中佛堂老街上有一家老牌旗袍店,甚是知名,莫非是這家?“要看旗袍啊,有的”她一邊說著,一邊不大情愿地起身,打開了一個并不顯眼的側(cè)門。居貨傲驕么,我暗自思忖。隨著側(cè)門的打開,瞬間,一個新的天地展現(xiàn)在眼前。原來,傲驕是有道理的。

側(cè)門的內(nèi)部是一個隱秘的天地,大約15平米的房間里,燈光柔和,靠墻四周懸掛著各式旗袍成品,春夏秋冬四季皆有,棉麻綢緞各等面料皆備,有古典旗袍也有新式旗袍,隨手拿起一件細瞧,但見針腳細密,盤扣精致,收邊到位,每個細節(jié)處盡顯師傅的精巧手藝。面對滿壁的旗袍,恍惚間,那年那月,垂柳紫陌洛城東,一個女子從江南三月的煙雨中,從白墻青石的小巷里,從紫丁花香的氤氳里,從線裝的唐詩宋詞里,撐著把油紙傘,裊裊婷婷地走來?!翱梢栽嚧﹩??”經(jīng)不住誘惑,想取一件試穿。待轉(zhuǎn)身,剛才的大姐已經(jīng)換成了一位風(fēng)姿綽約的大嫂?!拔?guī)湍恪贝笊┭哉Z間并沒有應(yīng)有的溫柔,似乎帶著一絲的不耐煩。我已顧不上。大嫂幫我細細地別好盤扣,移步鏡前,哇,一位臉帶紅暈的窈窕女子出現(xiàn)在鏡中,好不驚艷,真是只緣感君一回顧,使我思君朝與暮。在我的自我陶醉狂戀中,大嫂歉意地解釋道:“這些旗袍都是上海師傅的手工作品,每件都是孤品。今天真是不好意思,有30人的聚會等著我去招待,時間快到了,我一天都忙得挪不了步了,到現(xiàn)在還沒準備好。下次來我再細細地幫你一起選”原來如此,原來我打擾到她們了,連聲抱歉。

走出布店,夕陽在古街轉(zhuǎn)角的屋檐上散發(fā)出最后金色的光,燦燦的。待回眸,耳旁仿佛響起當(dāng)年從哪間酒肆茶樓里傳出的悠揚琴聲,婉轉(zhuǎn)動聽,令人心醉。

夜,在不經(jīng)意間突然降臨。出古街時,已是“水與天爭一輪玉,市聲人語兩街燈”。舉頭,一輪皓月,恰好懸掛在白墻黑瓦的馬頭墻上,那么皎潔,明麗。是的,一座家山,正在佛堂這片土地上冉冉升起?!吧徶弁奁郑断蚣疑健?,人們終將可以在喧囂的紅塵之外覓得一方佳地,說江山,寄鄉(xiāng)愁,只談風(fēng)月,不論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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