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好去處,淮陽龍湖游記
文陳忠實
踏上游艇,在清湛湛的湖面上劃行,一縷縷清涼濕潤的風迎面拂過,把滿身三伏酷暑的溽熱頓時蕩滌光凈,從頭到腳從外到里都是一種期待里的舒服。我似乎還不盡興,忍不住撩起水來,搓了胳膊又洗了臉,便融入這水天一色的湖了。
水是湛藍湛藍的水。天是湛藍湛藍的天。眼前的水看不到邊際,遠處的水被灰白的水汽遮住了藍色,與目力所能及至的同樣呈現(xiàn)著灰霧的藍天相接相融。一葉小艇泛在這水天相接的水面上,很容易讓人產(chǎn)生海的迷幻,尤其是對我這樣意識和習慣里儲存著黃土高原和雜生著荊棘野草榆樹的坡嶺的人,漂浮在這樣無邊無際的水面上,往往會產(chǎn)生風平浪靜的海的錯覺。然而,這確鑿是湖。
真正讓我不再發(fā)生湖與海的混淆性錯覺,是進入這湖獨有的生動到超出想象的景物。湖里生長著大片大片的蒲葦,小艇在蒲葦叢中的狹窄水道上緩緩劃行,不時有鳥兒從蒲葦叢中飛出,又有鳥兒沉落其中,偶爾能聽到幼雛混亂一團的叫聲,可以猜想是爭奪食物的頗為激烈的本能的叫聲。無法想象,這密不透風的蒲葦叢林里,有多少雙鳥兒在自由地繁衍后代。這種鳥在我并不陌生,我的家鄉(xiāng)灞河邊的葦子林叢是它們的福地,叫聲不大優(yōu)美,是比較單調(diào)的“呱呱呱”的粗聲,當?shù)厝司鸵蚱浣新暦Q作“葦呱呱鳥”。一個葦字,標明了它生存繁衍的獨特領(lǐng)地——葦叢。這湖里的葦叢更是難得的一方自由領(lǐng)地了,首先不擔心安全,沒有如曾經(jīng)的我一樣搗亂的孩童掏取鳥蛋。
在蒲葦叢里相間著的大塊水面上,有通體白亮的鷺鷥悠然浮游,它們總是雙雙成對,一會兒游遠了,一會兒聚攏并行了。我無意間捕捉到一個瞬間即逝的畫面,一只鷺鷥張開翅膀從水面躍起,不偏不倚落在另一只鷺鷥的背上,又滑落到水里去了,被踏了一下的鷺鷥抖一抖身子,似乎沒有在意,又并頭游動著。還有幾只野鴨,顯然缺乏鷺鷥的優(yōu)雅風度,卻洋溢著活潑的天性,不時把頭伸入水中又冒出來,爭先恐后,左右穿梭,自然都是在水里捕捉小魚小蝦等食物。幾種叫不上名字的小鳥,從空中掠過,有一種背上是一抹鮮艷的紅色,瞬間就消失了。
小艇從葦叢中出來,又進入野生的荷花叢中。許是得了這好水和好水下的好泥的滋養(yǎng),碩大的荷葉遮罩著水面,紅色白色粉紅粉白的荷花競相開放,開放的荷花和含苞待放的花蕾都是出奇的碩大。濃郁的香氣彌漫在水面上,真有仙境里的沉醉了。我便想到,無論密不透風的葦叢,無論花香撲鼻的荷花,當是適宜所有職業(yè)所有年齡的男女駕舟散漫的好去處。進入葦叢和荷花叢中,得意的事和煩惱的事都會被蕩滌出心胸,獲得一分嫻靜和爽快。
直到我如此沉迷的時候,仍然不敢相信這一方好水是在河南淮陽大地上。不單是我孤陋寡聞,更在我多年來偏頗的心性,以為和我住地相鄰的省份大同小異,就把興趣偏向于那些自然景觀奇特的邊遠地域,大漠荒原、海洋冰山、少數(shù)民族聚居的山寨、野狼游走的草原、寸草不生蠓蟲難覓的生命禁區(qū)的鹽湖……此刻,我甚至有某種懊悔,竟不知和我相鄰的中原河南淮陽,有這樣一方好水——龍湖。
湖以龍命名,也是這一方好水所系的悠遠到神話時代的神秘歷史。傳說伏羲從我的家鄉(xiāng)渭河邊來到這里尋求更廣闊的發(fā)展天地,神農(nóng)氏也在這里教民稼穡,陳勝在這兒建立第一個農(nóng)民政權(quán),更有諸多文人墨客如李白蘇軾等都留下不朽詩篇。在我尤為驚喜的收獲,是陳姓氏族的源頭就在這里。這龍湖在夏代稱為陳,到西周時,在龍湖上建城立國為陳國。隨之以國名為姓氏,便有了陳姓。十多年前我在廣州的陳氏家譜園里獲悉,陳姓源自舜的后裔所在的陳國,卻不知具體方位,今天竟然一腳踏進陳姓始祖所在的陳國的門檻了,無意間完成了一次最久遠的尋根,頓然覺得和淮陽親近到有親情相系了。
龍湖有好水?!?a href='/shijing/' target=_blank>詩經(jīng)·陳風》有贊美龍湖的詩章:彼澤之陂,有蒲與荷;彼澤之陂,有蒲與茼;彼澤之陂,有蒲菡萏。把龍湖上這些水生花草能鑄進《詩經(jīng)》,可以猜斷肯定是這龍湖的風景激發(fā)了作者的詩興,留下這生動的詩章。我在龍湖蒲葦叢荷花叢中的忘情和沉醉,和幾千年前《詩經(jīng)·陳風》的作者相通,只是我笨拙,吟誦不出一首詩來,僅留筆記一篇,聊以盡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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