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四十三高山茶亭好人家

臨安昌北,四圍皆山。高山之巔,鎮(zhèn)曰島石;白云深處,村曰茶亭。村前呼馬公路如線飄過,兩公里外便是安徽寧國市南極鄉(xiāng)馬家村。舊時浙皖山民往來,或在此天路設(shè)茶亭,滄桑遷徙,定居繁衍,漸成村莊。茶亭村為村委會,其余三自然村名曰馬川、流水、湯家。山高自有深水,故三村名與水相連。

茶亭村被崇山峻嶺上的山核桃樹包圍。靠山吃山,茶亭村民祖祖輩輩都靠這神奇的堅果為生。種樹容易采摘難,白露時分多好漢。“白露、白露,山核桃撐破肚”、“白露到,竹竿搖;滿地金,扁擔挑。”這些諺語滿含著喜悅,昭示著一種成熟的期待。每年這個時節(jié),臨安中小學和機關(guān)單位,都有一種放假或請假叫做回家打山核桃;每年的這個時節(jié),都有一份情書這樣寫:如果你愛我,請陪我上山打山核桃;每年的這個時節(jié),都有一種聚會在山頭,在山腰,在樹下,在樹梢。

“不擔三分險,難練一身膽?!贝蛏胶颂沂且豁椄呶9ぷ鳎瑝褲h得手持長短兩根竹竿,像猴子一樣爬上十多米高的樹枝。為此,一般在開桿前要舉行平安祈福儀式,山神的要求通通滿足。儀式之后,茶亭村民便準備好中午的干糧或鍋灶,爭分奪秒進山去采摘。從馬村翻過馬頭嶺來到馬川的女婿,主動背著最重的擔子走在前邊。哎,這猛男就像是有“打不干的井水,使不完的力氣”,表現(xiàn)了幾十年,依稀還似新郎官。路再長,心不老;山再高,腿不軟。茶亭的兒兒女女們,都像是山核桃果,結(jié)棍堅實。上得樹后,壯漢要會用巧勁,一下一下很有節(jié)奏感擊打,像是詩人循著韻腳的歡快跳躍。不能心急亂撲,影響自己的重心,損傷來年的發(fā)芽。帶著青蒲的果子撲簌簌落下,樹下的婦幼得趕緊撿起裝袋,連擦汗的時間都沒有,不斷興奮地催促著“快點!快點!”。夕陽西下,忙碌了一整天的村民,還顧不上喘氣和歇息,又得趕緊打包,肩挑手扛將勞動成果運送回家。村民先是使用機器脫蒲,然后分出大、中、小三類果籽曬干,剔除其中不好的,接著再加工成各種口味的成品。成品包裝好后,運下山去,收上錢來,茶亭村民的主要收入就是這樣化繁為簡。

“山間乃是人家,清香嫩蕊黃芽?!辈柰さ牟?,吸風飲露,全在山間長大。抓一把,聞一聞,立馬讓人想起“平地有好花,高山有好茶”這謠諺。淳樸的村民,只是摘來自家炒,自家喝。他們才不管所謂“早采三天是個寶,遲采三天變成草”的緊急令呢,想喝不分早晚,喝草又能怎樣?草也是人間瑞草。茶碗緩緩的熱氣冒出,慢悠悠,慢悠悠,送走人間春與秋。路口設(shè)茶亭,村民繼承了先祖好客的基因。茶飯同思,今日茶亭村民將茶與飯的區(qū)別泯滅到最小。茶即飯,飯亦茶,來的都是客,吃喝都是茶,亦飽亦解乏。客人若是上門來,先上“三遍茶”。一道是綠茶,解渴除穢“清身茶”;二道米茶,解饑去寒“暖身茶”;三道長壽面,老幼健康“平安茶”。杯盞茶碗,古道熱腸,茶亭的熱情讓你總有挪不開的腳步。

山上的冬風,鉆入骨髓,茶亭村民的臉上都別有“風”味。上了點年紀的村民,人人提著竹編手爐,不知這陶盆里煨的可是山核桃殼炭火?見著我們外鄉(xiāng)人到來,就像是桃花源中人一般驚喜,村民一字兒排開在路邊親切地笑著。他們就像是風中開的歲月花,那樣的自然,那樣的可信任,我不禁向他們揚揚手,有種久別重逢的感覺。有幾家村民正在作豆腐,完全用的是古法。院子中冷冷的風吹不散豆腐騰騰的熱氣,就像是歲月的河沖不走我們童年的記憶。山里寒風過,人家心中暖。若有那裊裊炊煙,娘喊著孩子回家吃飯,搖尾黃犬在前面領(lǐng)路,便不再有遠方的流浪,浮心的漂泊。

經(jīng)過千重百折,我們下了高山。“遠望寒山石徑斜,白云深處有人家?!被仨筋^那些星星點點的錯落山房,回思茶亭村融匯吳越和皖南的文化,回想歷史之路的平凡與奇崛,我的回味頓時有些恍惚,過去和現(xiàn)實有夢幻交織之感。高山多白云,隱者自怡悅。茶亭好人家,民風自淳樸。如果再有相約,定是山花爛漫時節(jié)。往茶亭,坐湯家,聽高山流水,想馬過川嶺,人間的閑日子,這般慢慢打發(fā),或可叫做風雅與幸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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