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西藏的考古之路,還有那么一群人在默默探索

西藏考古,最早從1925年俄羅斯人羅里赫帶領的中亞考察隊開始。自1984年參與古格考古開始,三十多年間張建林老師四十多次進藏,極為榮幸的是,有幾次,我也在……

我在的幾次,考古隊的成員有以下幾位:

▲ 張建林老師,陜西省考古研究所研究員,考古專家。1984年參與古格王國遺址考古發(fā)掘工作,之后的30多年他始終戰(zhàn)斗在西藏考古的第一線,最長曾連續(xù)工作兩年四個月。張老師的兒子曲堯自稱是在拉薩羅布林卡發(fā)出的芽。

▲ 夏格旺堆老師,通常被稱為夏旺老師,西藏自治區(qū)文物局考古專家,出生于日喀則,長年在西藏各處奔走,曬出健康有質感的膚色,也練就風趣包容的性情,爬得了山鉆得了洞攀得了巖壁、扛得了雕塑搬得起石像、畫得了線描拍得了照片,典型知識淵博的考古體力勞動者。

▲ 田有前,多年跟隨張建林老師在西藏和陜西等地工作,笑容含蓄人內斂,平淡為真自思量。2006年在薩迦初見,當時他們在薩迦已經工作了一個月,小田深紅色的夾克已被曬成了淡粉色。

▲ 席琳,那種傳說中的考古女博士,張建林老師的得意弟子?;顫娗嘻悤鲲?,淡定體貼有愛心,閑時出口如相聲,埋頭工作是專家。

▲ 胡春勃,西安美院油畫專業(yè)碩士,現在主要是考古繪圖。在西安讀書多年,依然保持著山東人的口頭語:“那個嘛……” 2011年剛畢業(yè) ,現在已是一個孩子的父親了。

人物介紹完畢的分界線,以下是我跟隨考古隊考察時拍攝的系列圖片……

現場之一:2006—2007年薩迦北寺

白塔前面的池子,便是考古發(fā)掘的薩迦北寺。薩迦寺有900多年歷史,元代時,薩迦王朝曾有70余年為西藏政治的中心。仲曲河兩岸有南北兩寺,1961年這里成為第一批全國文物保護單位。

▲ 2006年,在山坡上還能見到塔擦。薩迦北寺考古現場發(fā)掘清理中出土了大量文物,有銅鎏金釋伽牟尼坐像、銅鎏金菩薩像、銅文殊菩薩坐像、石雕護法神像等造像,共計各種類型的文物500余件。

▲ 2007年的水塘,遠遠能看到薩迦北寺?,F在沒有了,建成了一個大廣場。

▲ 2007年,薩迦人騎馬走親戚?,F在這里修成了柏油路。

▲ 如果是陽光明媚的一天,工作進展順利,張老師就很開心。晚飯后大家一起在村子里散個步,被一群孩子追著——張老師很喜歡逗小孩兒玩。

尼瑪拉康有幾百年歷史的壁畫佛像背后的壁畫上有文革時期的紅標語。2006年寺院里有五個阿尼啦,2014年,她們都去佛學院閉關學習了?,F在寺院里住著出家不久的兩個阿尼啦,她們很期待可以去學習。

現場之二:鹽井鹽田

昌都,芒康縣,鹽井鹽田考察。

瀾滄江邊的古深井,考古隊員們要爬進深處測量、記錄和拍照。

▲ 午飯,大家就在鹽田上收鹽的小屋里吃餅子咸菜,喝酥油茶。

現場之三:芒康縣然堆村朗巴朗增—大日如來殿

▲ “朗巴朗增”是藏語中對大日如來的稱謂。圖為吐蕃時期的朗巴朗增拉康佛教造像和藏文石刻,該造像系用砂巖雕鑿而成,均為圓雕,輔以淺浮雕和陰線刻劃細部,其身體曲線柔和,細部衣紋流暢,雕鑿技術較熟練。

▲ 張建林老師在做記錄,周圍總是會有幾名圍觀群眾。

▲ 朗巴朗增殿早期建筑在文革時期被毀,造像面部也多被砸爛。據扎多、江東寺僧人和當地完小教師等人提供的情況推測,該建筑最初為漢式坡頂,與大昭寺早期建筑形制相近,后來損毀后用樹皮和木板替換??脊抨犝{查時僧人和教師在大殿周圍找出早期建筑的筒瓦、板瓦和瓦當殘塊,都具有明顯的唐風,但又不完全相同,可能是當地生產的一種地方類型。

▲ 張建林老師在做基座上的拓片

▲ 大日如來居于殿堂中后部,前方左右兩側各有四尊菩薩。

▲ 1977-1978年,當地群眾在原址重建了佛殿。周圍夯土墻下均有原來的石砌墻基,基本保持早期建筑的平面結構,佛殿內主供大日如來和八大菩薩造像。近年管理人員對雕像面部及殘損處進行了敷泥、水泥修復和涂彩。最近一次維修是在2008年,主要為大日如來和八大菩薩等九尊造像加蓋了木板廊房。

▲ 然堆村在古道上,早已經落寞了。村里有幾個批發(fā)的小商店,沿路其他村的人偶爾騎著摩托車來購物。這樣的小店就是鄉(xiāng)村俱樂部,人們在這里打麻將、聊天、喝茶……

▲ 張建林老師的身邊,追隨著兩名考古專業(yè)的博士。

▲ 寺院里有喇嘛,每天早上在法號中醒來,他們的早課已開始了。白天是僧人們比較閑適的時間。

▲ 僧人們剛開始對考古的工作表現得大有興趣,很快又回到原來的狀態(tài)中去了。

▲ 寺院外圍的轉經道,古老的壁畫和轉經筒,重要的都需要做繪圖。

▲ 雖然膽囊炎復發(fā),張建林老師還是堅持在大殿工作。旺堆老師在上山打電話,山上發(fā)現了不少刻著像的石頭,張老師馬上快步而至。山坡上,旺堆老師正在上下奔跑,他的褲腳卷了起來,腿上的汗毛亮晶晶的閃著光:“張老師,在這一片發(fā)現了有十幾塊,你看你看,這塊的一半還在土里呢!”——旺堆老師實在是太開心了,張老師也把興奮寫在了臉上。這里的海拔有四千多米,病中的張老師攀爬上來有些氣喘吁吁。他撲身坐在一半還埋在土里的石頭前,村里的電影放映員扎多把另外的幾塊也搬了過來,張老師撫去石頭上的泥土,用隨身攜帶的小刀細心除去石頭上的硬青苔,他一遍又一遍地撫著石頭和石頭上的線刻佛像:“吐蕃時代的造像,這應該是吐蕃時代的瑪尼石刻造像!”他已經是幸福地喃喃自語了。扎多摘下帽子,硊倒在地,用頭輕觸瑪尼石,以一個藏族人傳統(tǒng)的方式表達敬意。

▲ 對考古學者來講,有新的發(fā)現當然會非常開心,石頭被搬到考古隊借住的村委會,他們對每一塊石頭進行編號、拍照和記錄。大家每天天一亮就起床,晚上11點多才睡覺。院子里只有一個水龍頭,水冷如冰。房間里蒼蠅連成線,一邊吃東西一邊要趕開蒼蠅。

▲ 這一站的工作結束了,順路找到了一處摩崖石刻,做完記錄,大家都很開心,與圍觀的小伙一起倒在田邊曬了十分鐘太陽。

現場之四:察雅縣香堆寺

▲ 大殿正在翻修,大多數石刻被放在小殿里,暗、窄,但有序。

▲ 所有的石刻被搬來搬去,組合、編號、拍照、記錄。在我看來,做考古首先要成為一個合格的搬運工,搬運的工作實在是太多了。

▲ 這邊在清理測量整理,那邊在誦經念佛,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 大家住在鎮(zhèn)政府大院內的老房子改成了招待所,這里原是舊時一位土司的宅院——雕梁畫棟的兩層小樓,木樓梯和樓板走起來都顫悠,房內只有一個昏黃的小燈炮,白天基本沒電。全鎮(zhèn)的狗整晚都在廝打,白天總能看見掛彩的。鄉(xiāng)政府大院里也有幾條狗,每天回來都要前后各有一人手持木棍才敢上樓。只有一次放松了警惕,席琳就被狗咬了一口,去衛(wèi)生院,沒有疫苗也沒有破傷風針。副鎮(zhèn)長掀起自己的腿褲說:“我們這里的人都被狗咬過,你看這疤,沒人打那些針?!边@座不用修飾就能拍恐怖片的小樓據說現在已經被拆了。

現場之五:仁達寺

▲ 去鎮(zhèn)政府租了馬去仁達寺。迎面有人騎馬過來,他遠遠地停在路邊,把頭頂圓邊的呢帽摘下,拿在手里,待我們臨近時,他輕輕伏身致意:“呀哞,呀哞”。騎行很久,才看到隔著大河有一個村莊,遙遙可見孩子們穿過綠樹奔跑相隨,搖著手臂高聲呼叫:“呀哞,呀哞……”

又是眼睛快被空曠充滿的時候,我們這次穿過一個村莊,剛剛還是嶙峋突兀的群山、奔流激蕩的黃色河流,而這村莊四周盛夏的田野突然間就綠到了鋪張的地步。只見彩色的人影站在這一片綠中,直起身遠遠地向我們招手呼喚:“呀哞,呀哞……”

畫家高更著名的畫作都是關于塔西提島的,他把自己在塔西提島的經歷寫在《諾阿,諾阿》這本書中,“諾阿諾阿”正是島上土著人在說:“香啊,香啊”。察雅人的“呀哞,呀哞……”同樣源自古老的土著語言,是“你好”,也是“慢走”,是招呼也是告別。

▲ 大家要帶著工具和行李,翻山越嶺,長途騎行。

▲ 烏云迎面撲來,雨沒來風先到,樹開始以各種姿態(tài)扭動。轉過一道山,就在一大片烏云之下,突然間出現一個山坡和依山勢而建的一排排淡淡耦荷色的房子。它們在天與地之間悄無聲息,感覺不到有人存在,這是尼姑們的修行地。突然有一位穿紅僧衣的阿尼啦拎著一個大花鐵皮暖瓶,端著幾個杯子穿過一間間房子,跑過斜坡,站在河邊的平地上迎候著我們。阿尼啦為素不相識的我們送來了酸奶糌粑、清茶、酥油茶。飯末,陣雨來襲。

▲ 7個小時之后,經過一片野花盛開的峽谷,我們來到了寺院。沒做休息,被喇嘛們帶著到江邊看石刻。

▲ 這是個三角形山間河谷地帶,東面為三怙主山,北面為金剛亥母山,西面為德卻頗章山。日曲從西北側山溝流出后在此匯入奧姆曲,奧姆曲從東北側山溝流向西南側山溝。西南側山溝的山間河谷小道可通往香堆鎮(zhèn)。幾處山石上銘刻著真言咒語,還有許多天然形成的藏文字母、兩座代表漢印商人的小山石、成堆的八塔擦擦、綿延一公里有余的瑪尼石堆……直立的山崖壁上,最高一層橫向的裂縫被仁達寺的喇嘛講解為文成公主轉經道,而周圍山上的樹據喇嘛說是文成公主的頭發(fā)幻化而成。

▲ 工作開始之前,喇嘛們拿出了幾幅唐卡請專家鑒賞。

▲ 11世紀以來,就有藏族史家注意到了仁達拉康的丹瑪札造像及題記。1983年,藏族史學家、察雅地方人尼瑪多吉和他的妻子伊莉莎貝斯·貝爾那德拜謁造像并清理了銘文,認識到了造像的重要性。2006年10月,張建林老師也對造像進行了現場考察,這一次也是就丹瑪札造像進行的首次全面的考古調查和記錄。

▲ 吐蕃時代的丹瑪札石刻大日如來造像為高浮雕,菩薩、飛天、龍王為淺浮雕。造像衣紋、裝飾等細節(jié)用陰線或淺浮雕刻劃。題記陰線刻劃。造像全部經過重裝、繪彩,題記也經過重描?,F在的仁達拉康依造像所在的丹瑪札崖面而建,1954年,當地藏族群眾新建康保護造像,后被毀。20世紀80年代,當地政府和群眾又重建了拉康。沿至今天,受地基下陷等因素影響,該建筑已存在安全隱患。

▲ 大殿內,喇嘛們的功課依舊進行中。

▲ 正午,考古隊已經忙碌了一上午,走出陰暗的大殿,外面陽光明媚。其實,這外面,他們平時是不怎么關心的。

▲ 休息的間隙,他們講的還是工作上的事。

▲ 住在寺院對面草地的白色大帳篷里。住下的第一個晚上,凌晨12:20分突降大雨造成帳篷洪災,大家相繼被吵醒。張建林老師立刻指揮全體開展了一場長達一個多小時的排水防洪斗爭,構筑了帳篷四周的防洪小堤。寺院的喇嘛們也齊集帳篷,對此次抗洪給予了無私援助。

▲ 整個山谷里除了拉康,對面的山崖上還有兩戶人家。平時很少見到有人出入,走近家門才發(fā)現居然有那么多人在。房子沿山而建,里面的墻就是山石,左邊一戶上下兩層,老少三代,一位西裝革履的翩翩青年容貌英俊,幾次和我們相見都用傲慢掩飾羞澀。老袓母拿著一大塊骨頭給胖胖的小娃啃,小娃一會露牙歡笑,一會做勢打將過來。一家人待客友善又好奇,頻頻倒以酥油茶。幾個年輕人坐在窗前,隔上一會就集體望向窗外議論一番。從這里可以把整個河谷盡收眼底,原來,我們一直行動在他們的視線里。離開的清晨,我走近右邊的那戶人家,是一個四口之家,女主人剛剛起床在門外趕牛,男主人坐在床上念經,大孩子在被窩里睜著大眼睛,一動不動地張望陌生人,小孩子還在睡。

▲ 在仁達的帳篷里住了四天,在差不多叫得出每一個喇嘛的名字的時候我們就要離開了。幾個年輕的喇嘛最想學的漢語是:“你想打架嗎?”。其實他們都是單純的孩子,他們伏在馬背上過河,他們在山路上漫步,他們聽手機里的音樂——他們自由自在生活在地球的這個極微小的點上,其實,誰不是生活在地球表面最微小的某個或某幾上點上呢?

現場之六:阿里穹隆銀城

▲ 據漢文和藏文典籍記載,古象雄王國在公元7世紀前達到鼎盛?!恫刈迦丝谑房悸浴芬晃挠涊d,根據軍隊的比例,象雄人口應不低于一千萬。

▲ 后來,吐蕃王朝逐漸在西藏高原崛起,到公元8世紀徹底征服象雄古國,象雄文化漸漸消失。

▲ 站在山頂俯視曾經的王國

▲ 穹隆銀城王宮,上去的路已倒坍,張老師和李陽要踩著斷崖下的幾塊石頭爬上去,每天上上下下往返四次。年僅21歲的李陽已經是考古專業(yè)二年級的碩士研究生,他是張老師的學生,也是助手。這個正是好年華的小胖子,身輕如燕像在山間飛,從一個洞窟“飛”到另一個洞窟,那洞窟也多已風化,如懸在崖壁上。危險的地方總是李陽先“飛”上去,張老師再根據自己爬行兼“飛行”的經驗上去。高度和懸空度都難不住這些千方百計想留下記錄的考古戶外運動健將。

▲ 巖壁上很少的幾幅壁畫

▲擦擦

▲ 經書

▲ 張建林老師和他指導的女博士于春在山洞里整理經書。

▲ 還是住在村委會,高強度的工作結束之后,大家要輪流做飯。張老師做飯如工作,一點馬虎不得。

▲ 席琳和小胡,摸爬滾打是工作的常態(tài)。

▲ 張建林老師以及他的博士和碩士研究生們在海拔四千多米的阿里工作了一個多月。幾個年輕活力十足的實習生因為馬上要開學,提前返回了拉薩。

▲ 峽谷深深,山風獵獵,張建林老師獨自站在山頂。很快,就到了要退休的年紀,三十多年了,一座座宮殿,一座座山,一塊塊巖畫與壁畫,無數的寺院,無數的古跡,他就這樣親眼見過,親手撫摸過。

“天空不留下飛鳥的痕跡,但我已飛過……”

▲ 不是開始,更不是結束。雄心在,便永無止境。

文章來源于魔石杯,歡迎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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