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名吃“羊雜割”一名的由來
文 / 宋旭
懷仁塔“云州街”往東至東關(guān)附近,有一個大坡。懷仁人謂之“東關(guān)大坡”。
“大坡”底下,南北排開兩溜臨街鋪面,或建于清末,或建于民國。
中有兩間開的門面,是個羊雜攤。門面不大,食客卻是不少。
尤其周末,常有大同的后生們,專門開車過來,每人喝兩碗羊雜,再要幾個啤酒,簌簌嗓子,然后拍拍屁股,一溜煙回去。
說起懷仁的羊雜,百八十里范圍內(nèi),那是出了名的。
一大碗羊湯里,肚絲、腸段、血條、肝、肺各種雜碎,摻些圓碌碌的粉條,撇上些特制的辣椒油,再捏上幾絲蔥花,那紅的、白的、綠的,明快相間。吃在嘴里,香而不膩、辣而不嗆,沁人心脾。不多時,額上就冒出密密的汗珠來。
懷仁人娶媳婦聘閨女,給孩子辦圓鎖,大都離不開羊雜。往往在正席的前一天,或李家酒樓或李三鴿子店,訂上幾桌“羊雜席”。就連親友之間談?wù)撈饍号幕槭聛恚彩腔ハ鄦柡颍骸吧稌r候喝羊雜呀?”
可見在懷仁,“喝羊雜”早已跨越了飲食文化,演進成一種別具地方特色的民俗文化了。
那么,“羊雜”這一小吃的名稱是如何來的呢?
懷仁風(fēng)味小吃——羊雜“羊雜”,是現(xiàn)在人們的叫法。早些年的人們,稱之為“雜割”,或曰“羊雜割”。
細審之,“雜割”該是統(tǒng)稱,泛指用牛羊豬等家畜下水烹制而成的一種小吃。而“羊雜割”則特指用羊的下水烹制而成。“羊雜”,剛開始只是“羊雜割”的簡稱。發(fā)展到現(xiàn)在,似乎有取“雜割”而代之的趨勢。
關(guān)于“羊雜”的起源,早年有一個傳說。
據(jù)傳,山西人吃雜割始于元代?!半s割”一名還是忽必烈之母所賜。當(dāng)年忽必烈從山西入中原,路經(jīng)曲沃縣時,其母莊圣太后染疾,曲沃名醫(yī)許國楨為其診治痊愈,成為忽必烈之母的寵信御醫(yī)。許母韓氏善主廚,隨其子侍奉莊圣太后。韓氏見蒙古人吃羊肉而棄下水,甚感可惜,便將其拾回,洗凈煮熟,配以大蔥、辣椒等各種佐料。太后品嘗后,贊譽不止,并賜名“雜酪”。
民間傳說,往往具有不真實的一面。要知道辣椒傳入中國,是明朝末年的事情。漢文典籍里有關(guān)辣椒的記載,最早是明代(1591年)高濂的《遵生八箋》。其曰:“番椒叢生,白花,果儼似禿筆頭,? ?辣色紅,甚可觀”。而且當(dāng)時辣椒只是作為一種觀賞植物,被引植于達官顯貴的庭院之中。在民間,開始吃辣椒的時間,約在清乾隆年間。而辣椒作為一種佐料普遍使用,更是遲至嘉慶、道光以后。五百多年前的忽必烈時代,就將煮熟的羊下水“配以大蔥、辣椒等各種佐料”,一聽就是“無影傳”。
倒是“太后賜名雜酪”的“雜酪”一語,雖然不一定是太后所賜,但也講出了“羊雜”的原本名稱。
小碗裝的“雜酪”的“雜”,是不可以“雜碎”的“雜”去理解的?!半s”,實際是蒙古語“jaidasu”(扎達酥)的首音簡讀。最初的“jaidasu”(扎達酥),是蒙古草原上牧民們特制的一種“凍肚兒”。每年的冬季,牧民們將宰畜后的血腸、心、肝、肺等下水裝入肚內(nèi)凍起來,備以食用。后來,“jaidasu”(扎達酥)也常常被用來泛指一切牲畜的下水。
“酪”字,則是牧民們用牛羊等動物的乳汁做成的半凝固或凝固的乳制品。有時候,用果實做成的糊狀食品,也被稱作“酪”。“羊雜”之所以被稱作“酪”,是與其最初的烹制方式分不開的。
現(xiàn)在人們提起“羊雜”,往往將注意力集中于腸腸肚肚心肝肺之類的食材上,再就是紅撲撲的油熗辣椒上。最初“羊雜”的制作,最主要的是熬湯——用大塊的牛、羊骨以及豬骨長時間地?zé)?,直到湯水發(fā)白,味道變濃(現(xiàn)在人們多以熬肉老湯替代)。再將煮好的牛羊下水切碎,放入湯中。并配以佐料。由于十六世紀(jì)以前的中國,是不產(chǎn)辣椒的。當(dāng)初的“羊雜”不像現(xiàn)在,有辣椒的紅色。其色乳白,很像現(xiàn)在陜西、山東一帶的羊湯。所以,人們亦將其稱作“酪”。
那么,“雜酪”又是如何演變成“雜割”的呢?
這就涉及到“酪”字的古今讀音變化了。
罐罐裝的“酪”,今天的普通話讀作“酪”。而在漢代以前的上古音系中,“酪”及以“各”為聲旁的字,讀音均為“gra-”。在漢語單音節(jié)化的過程中,其復(fù)輔音“gr”發(fā)生分化,保留“g”聲的,如“各”、“格”、“擱”、“閣”、“胳”、“咯”等演化為“ge”(懷仁方言保留唐聲,讀若“ga?”)。而保留“r”聲的,如“落”、“絡(luò)”、“酪”、“洛”、“駱”等,聲母轉(zhuǎn)化為“l(fā)”,普通話讀若“l(fā)uo”或“l(fā)ao”。
從“雜酪”被民間稱作“雜割”來看,似乎有兩種可能。
一是“羊雜”這一小吃,在漢代以前就已經(jīng)存在。
二是在蒙元時期的方言里,“酪”還保留著漢代以前的上古讀音。
具體到哪一種可能更加符合歷史真實,不得而知。
但有一點是明確的?!半s割”兩個字均為“記音”。
“雜”字所記,實為“jaidasu”(扎達酥)的首音。
而“割”之所寄,當(dāng)為“酪”之上古讀音。
“雜割”(雜酪)之所稱,就是“用牛羊下水烹制的一種湯食”。
——是故,懷仁人不說“吃羊雜”,而曰“喝羊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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