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回大唐 唐代建筑彩繪賞析

海寶山寺天王殿(仿唐式)

大紅的赤白彩畫

墻壁刷白,木構刷朱,可以說是我國建筑極其悠久的一個傳統(tǒng)。唐代建筑依然以朱白為最基本的木構色調(diào),唐《含元殿賦》稱“今是殿也者,惟鐵石丹素”;韓愈《新修滕王閣記》中描述外檐受風雨侵蝕“赤白之漫漶”;佛光寺東大殿北梢間木板門背,還留有唐代彩畫工匠“赤白博士許七郎”的墨書題記,可見在當時唐人的一般概念中,建筑的基本色調(diào)還是以紅白為主,以至于“赤白”便可作為彩畫代名詞,為表述方便,我們不妨也將此類稱之為“赤白彩畫”。而屋頂多采用黑、綠、藍色,整體色調(diào)比較明艷。

盡管華麗的彩畫層出不窮,但是朱白傳統(tǒng)還是一直延續(xù)到了明清,在很多地區(qū),朱紅還是最主要的傳統(tǒng)建筑木構刷飾色彩。

東漢 和林格爾漢墓壁畫 桂樹雙闕

北涼 敦煌莫高窟275窟壁畫

北周 · 寧夏固原李賢墓壁畫:朱紅柱、額、栱、勾闌

隋至初唐的墓葬影作木構,幾乎全部都是以朱紅色刷飾,從京畿洛陽大量的皇室貴戚高官墓葬到周邊山西、寧夏、新疆唐墓中均可以見到;而敦煌壁畫中,初唐建筑絕大多數(shù)也都是通體刷朱。

初唐 乾封元年 韋貴妃壁畫

左:初唐 莫高窟71窟 右:初唐 莫高窟431窟

初唐 莫高窟321窟

左:初唐 莫高窟329窟 右:初唐 阿斯塔納張懷寂墓出土木構

另外,在一些反映唐至北宋建筑的繪畫中,也可以看到這一色彩的使用。

遼 · 山弈候約圖:出土于葉茂臺遼初墓 創(chuàng)作時間大約在五代以前,畫面依然是典型唐式建筑

傳李思訓 江帆樓閣

五代 衛(wèi)賢 高士圖

北宋 瑞鶴圖

日本奈良時代引進大陸樣式建造宮室,“青瓦丹柱”便作為新樣式的重要特點而區(qū)別于日本本土的掘立柱式建筑的木色風格,奠定了平安時代以后和樣建筑的基本色調(diào)。

奈良天平時代 · 因果經(jīng)畫卷:創(chuàng)作時間相當于初唐,建筑人物反映相當于貞觀時期的狀態(tài)

平安時代 阿彌陀凈土曼荼羅

圣德太子繪 14世紀本

平安京豐樂殿復原模型

左:奈良法隆寺東大門天井(天花)右:法隆寺金堂內(nèi)

兵庫縣凈土堂:日本從南宋福建引進的大佛樣代表建筑,也采用了通體刷朱

七朱八白

唐代朱白彩畫的一個重要特點,便是闌額上間斷的白色長條,北宋《營造法式》中稱之為“七朱八白”。

傳統(tǒng)建筑史觀點認為,七朱八白源自唐代建筑的“重楣”(即雙重闌額)結構:闌額是柱上用于承接、連接柱頭的水平構件,南北朝末以來,闌額(楣)由柱上降到柱頂兩側,并分上下2層,中間連以若干短柱,《明堂規(guī)制詔》中稱之為“重楣”。重楣的連系支撐作用遠比用一層闌額要大,對維持柱列穩(wěn)定有更大作用。大約中晚唐時,由于鋪作層發(fā)展得更為完善,逐漸簡化為單層闌額,但依然用刷出“七朱八白”彩畫,模仿重楣之形。(《中國古代建筑史》)。

唐代重楣結構示意圖

西安大雁塔門楣石刻佛殿圖中 清晰地刻畫出了立體的重楣結構

開元 河南登封嵩岳寺塔地宮壁畫

景云二年 章懷太子墓壁畫 人字拱與闌額朱白

但是實際上,七朱八白彩畫出現(xiàn)的時間,可能遠早于晚唐,云崗石窟中便可見闌額條狀裝飾,初唐墓室壁畫的闌額中,幾乎全部都繪出了白色長條,當然這些也可解讀為是結構上的重楣,部分也的確應該是。

初唐龍朔三年 新城長公主墓壁畫 闌額上的白條,可解釋為重楣,或朱白彩畫,人字拱上也有白色條

初唐乾封 韋貴妃墓

初唐龍朔 新城長公主墓壁畫 闌額之上的白條顯然是朱白彩畫,而二層柱頭枋之間則是描繪結構

而05年出土的潼關稅村隋墓壁畫,則明顯地畫出了雙重闌額,闌額之上另又繪出更小的白條,若是描繪結構,則成為不合理的四層闌額,解釋為朱白彩畫似更合適。可見至遲到隋代,這種朱白彩畫便已經(jīng)形成,其緣由或許還是自重楣之間留出的白色方框而來,只是出現(xiàn)時間應當提前。

潼關稅村隋墓壁畫 重楣之上朱白彩畫

神龍二年 永泰公主墓壁畫 重楣 朱白

更為確切的例子,則是四十年后貞觀十七年的長樂公主墓壁畫,在幾個門樓圖中,在闌額甚至柱頭枋上均繪出八段白塊,連數(shù)目也一致,人字拱上也同樣繪有白塊;近年出土的開元間武惠妃墓中也可見類似做法。

貞觀十七年 長樂公主墓

貞觀十七年 長樂公主墓壁畫 門樓圖

開元 武惠妃敬陵墓室壁畫 雙層闌額之上再繪朱白彩畫

奇妙的是,寧波北宋保國寺大殿內(nèi),還保存了相近的七朱八白彩畫。

北宋 寧波保國寺大殿七朱八白彩畫

佛光寺有七朱八白彩畫實例,而敦煌幾個北宋初窟檐也可見。七朱八白在宋代江南還流行了很長一段時間,甚至在部分南方明清建筑中還可見到,算是極其存古的做法。除保國寺大殿外,還有杭州閘口白塔蘇州虎丘云巖寺塔、鎮(zhèn)江甘露寺鐵塔等實例。南宋淳熙五年林庭珪、周季常為寧波惠安院所作《五百羅漢圖》中,也有描繪。甚至清順治十一年重修的廣州光孝寺大殿,老檐桁側面也隱刻有七朱八白圖案,可見其制度在南方之延綿。

保國寺大殿闌額七朱八白

虎丘云巖寺塔內(nèi)朱白彩畫

杭州閘口白塔闌額隱刻朱白

南宋淳熙五年 五百羅漢圖局部

大紅大綠的紅綠彩畫

隨著斗拱構件的完備復雜化,建筑裝飾也逐漸增添更多的色彩,大約初唐以來,形成了一種以赤白為主,青綠為輔的彩畫樣式:面積最大的梁架柱栱身椽依然刷朱紅;而大小斗、窗欞、駝峰等構件刷綠或青;椽頭、栱端、昂面等構件端頭則刷白或黃(也有黑色實例);雁齒版(即后世雁翅版)繪黑白三角;勾闌部分,望柱、尋杖、盆唇、地袱等刷朱,而欄板刷青綠彩。

盛唐 · 莫高窟217窟:斗、窗欞、欄板刷綠,雁齒版

另外,這種彩畫還有繁簡不同的幾種樣式:有的僅斗刷綠,其余一律刷紅;有的斗、窗欞、欄板刷綠,其余刷紅;有的在此基礎上將構件端頭刷黃白;有的更將栱身刷以深色;有的還把闌額以上刷黃,以下刷朱;有的將刷綠部分青綠相間,增加變化。但大體規(guī)律基本一致。

景云元年 · 節(jié)愍太子墓壁畫:可見綠斗

神龍二年 懿德太子墓壁畫 綠斗、欄板,但窗欞刷紅,似可見紅白雁齒版

盛唐 莫高窟225窟 斗、窗欞刷綠,其余刷朱

莫高窟154窟:斗、窗欞刷綠,梁柱枋栱刷朱,昂面,端頭刷白

中唐 · 榆林25窟壁畫:綠斗、檁、欄板,黑白雁齒版,栱端頭已經(jīng)刷成白色

盛唐 · 莫高窟148窟:梁柱栱刷朱,栱端刷白,其余則青綠相間,重楣之間綠白相間,黑白雁齒版

盛唐 ·莫高窟23窟:栱身特別刷深色,另外還在額上看到團花彩畫

敦煌絹畫 觀音經(jīng)變

敦煌絹畫:可明顯的看到批竹昂的昂面、椽頭、栱端都刷了白色,斗拱則刷青綠

晚唐 · 莫高窟85窟:額柱刷紅,栱刷朱紅,栱端椽端刷白,斗、駝峰刷綠,椽、柱頭枋刷黃

晚唐 · 莫高窟12窟:柱、楣、柱頭枋、椽刷淺紅,栱身刷深紅,斗、窗刷綠,駝峰刷藍,椽頭栱頭刷白

敦煌絹畫殘片:上可見朱色勾闌蜀柱,平座黑白雁齒版,櫨斗刷藍

敦煌絹畫殘片:椽枋栱身刷朱,端頭刷白,斗刷綠

另外在一些出土的建筑模型中也可見到簡單的紅綠彩畫。

銅川唐墓出土三彩院落 屋頂青綠琉璃,窗欞刷青 柱栱刷朱

開元 武惠妃敬陵出土石槨 殘留彩畫可見櫨斗、窗欞刷綠,重楣之間,綠白相間

榆林窟出土 可見櫨斗刷綠 栱端刷白 以及重楣

日本飛鳥奈良時代以來,引進的中國建筑樣式,經(jīng)過平安時代和風化,形成的傳統(tǒng)日式建筑,在日本建筑史中被稱為“和樣”建筑,以區(qū)別中世紀后來傳入的其他大陸樣式。所以和樣建筑也是公認日本諸樣中保存唐代做法最明顯的樣式,其中色彩部分繼承了唐代最簡單的紅綠彩畫,構架基本刷朱,唯有昂面、栱端、椽端等構件端頭刷黃,窗欞、駝峰等構件刷綠。

日本敘事繪卷中,凡涉及奈良、平安宮室,基本都做紅綠彩繪。這在許多留存至今的和樣建筑中也可以見到,包括大部分神社建筑,甚至部分禪宗樣、折中樣建筑,而近代以來復建的一些奈良、平安建筑,也均采用了此類彩畫。唯有七朱八白、綠斗等基本做法未見傳入日本。

鐮倉時代 圣德太子繪傳

觀音寺繪圖

平安時代 · 慧日寺金堂復原模型:闌額柱斗拱椽刷朱紅,而直欞窗刷綠,椽頭、栱頭刷黃

平成京大極殿復原

奈良藥師寺西塔,仿造東塔復原

道成寺仁王門,可見綠色駝峰

京都妙心寺塔頭三門,雖是禪宗樣建筑,但沿用了和樣彩畫

奈良法隆寺百濟觀音堂復建

廣島不動院鐘樓

宇佐神宮 日本神社建筑 大多也采用和樣彩繪,此棟樓門,結合和樣、禪宗樣、神社各種做法于一身

青綠

以上彩畫皆以暖色調(diào)為主,但唐代還存在一種斗拱以青綠冷色調(diào)為主的青綠彩畫,雖不常見(至今僅有一例發(fā)現(xiàn)),但這種青綠退暈的做法,卻是后世最重要的青綠彩畫之濫觴。

陜西中堡村唐墓出土建筑明器:門、柱、栱間壁刷朱,但重楣、柱頭枋刷藍,斗拱青綠

斗拱則青綠退暈,白色緣道

北宋營造法式青綠疊暈

清代和璽彩畫

建福宮南立面:除了使用黃琉璃之外,基本配色原則和模型一致

花花綠綠的五彩彩畫

盛唐以來,建筑彩畫愈加豐富,在重要建筑上流行五彩繽紛的彩畫裝飾,在紅綠彩畫的基礎上,闌額梁柱逐漸增添了更多的裝飾,柱頭、柱身、闌額、柱頭枋或有束蓮彩畫(此做法南北朝即已經(jīng)出現(xiàn),但到盛唐以后又重新大為流行),或模仿團花錦繡繪束帶,彩畫的樣式也越來越多。斗拱部分也逐漸發(fā)展出更細致的彩畫,并添加白色棱道,開啟了北宋諸多彩畫樣式的先河。

盛唐出土的一些石槨上,即可見到柱身、闌額刻有各種卷草花卉,但是否是現(xiàn)實建筑體現(xiàn)有待商榷。河北故稱晚唐磚中的磚雕影作木構,便明確地繪出了束蓮、團花彩畫。而盛唐以后敦煌壁畫中的建筑,也是越發(fā)五彩繽紛。

左:開元八年薛儆墓出土石槨 右:開元十二年 西安秦守一墓出土石槨柱紋

河北故稱晚唐磚中的磚雕影作木構彩繪

晚唐 · 敦煌361窟壁畫:柱身柱頭枋有束帶、圓點彩繪

中唐 · 敦煌158窟:出了柱身團花束帶外 還有彩色琉璃瓦

五代 · 榆林窟彩畫:柱、柱頭枋的兩端腰繪束蓮,栱身柱身刷紅,斗刷綠,駝峰青綠,栱端刷白

另外在栱的前棱,還繪有凸字形或工字形燕尾裝飾,這在佛光寺南禪寺以及敦煌窟檐均可見到,并且進入北宋營造法式制度中。

左:佛光寺東大殿內(nèi)槽轉(zhuǎn)角鋪作栱底白色凸形燕尾 右:敦煌北宋444窟檐內(nèi)栱底紅色工字形燕尾

五代彩畫,顯然已經(jīng)有了更大更自由的發(fā)展,從五代各陵墓中的影作磚雕木構彩畫上便可見一斑,各種團花卷草層出不窮,布局隨意。

南唐二陵墓室彩畫

南唐二陵墓室斗拱彩畫

五代 吳越國康陵彩繪

五代后周 · 陜西馮暉墓:沿用傳統(tǒng)的唐式彩畫 綠斗欄板,朱柱栱,并且有標準七朱八白,以及團花

而敦煌的幾座晚唐至北宋初的木構窟檐,可以算是唐代建筑彩畫的一個華麗而完備的尾聲,即保留了闌額七朱八白、柱楣枋栱身刷朱,斗刷綠,端頭刷白、燕尾等基本做法,還增添了各種束蓮、團花、忍冬卷草彩畫以及緣道,還在白壁上做佛像、天王、飛天壁畫,幾乎是唐代彩畫集大成者。

敦煌 423窟木構窟檐內(nèi)部彩畫

北宋初 敦煌431窟木構窟檐內(nèi)部彩畫

窟檐內(nèi)部彩畫局部

自燕云十六州割讓契丹,與中原交流相對減弱,遼國反而保存了更多的唐代樣式,不論器物、服飾、建筑,均比同期北宋中原滯后存古。遼前中期墓葬影作幾乎都繪出了唐式朱白彩繪,甚至還保留了朱色栱身、綠斗、七朱八白的唐前中期做法,以及柱身束蓮,闌額團花等中晚唐做法。

遼初 · 內(nèi)蒙古赤峰寶山1號遼墓:朱白彩繪、柱身束蓮

遼 · 陳國公主墓壁畫:朱白 綠斗

遼初 · 大同軍節(jié)度使許從赟夫婦墓:朱白 綠斗

遼初 赤峰耶律羽之墓 門框團花

晚唐文宗開成五年,日本僧人圓仁曾至五臺山求法,在《入唐求法巡禮行記》中寫下了他眼見的輝煌諸寺:五臺山金閣寺“壁檐椽柱,無處不畫”,普賢堂“內(nèi)外莊嚴,彩畫鏤刻,不可蛤言”,在依然沿用唐前期簡單紅綠彩畫的平安時代的這位日本人眼里,晚唐彩畫應當是十分眼花繚亂和令人驚嘆的。

而日本到了安土桃山至江戶初期,卻又借鑒明清彩畫,在傳統(tǒng)和樣紅綠彩畫的基礎上,斗拱、額枋、駝峰、柱頭等部分加繪彩畫,發(fā)展出一種以日光東照宮為首的豪華璀璨裝飾風格,大量用在神社建筑上,比唐末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和歌山東照宮

以和樣彩畫為基礎,斗拱闌額柱頭枋蜀柱添加彩畫,雖時隔數(shù)百年,卻與晚唐巧合。

滋賀日吉神社 東照宮

鹿島祐德稻荷神社

日光東照宮陽明

唐代彩畫發(fā)展至北宋,再經(jīng)過規(guī)范,形成了種類繁多的彩畫類型,最簡單的朱白彩繪依然保留為“丹粉刷飾”,而最高級的“五彩遍裝”,已經(jīng)是繁復到了無以復加。其中的“青綠疊暈裝”則在明清官式中得到極為廣泛的發(fā)展和運用,青綠冷色調(diào)成為后世彩畫的最主要類型。

最后是一張五臺山南禪寺大殿的彩繪復原:門柱額袱枋椽大體刷朱,柱頭柱腰束蓮,櫨斗散斗青綠間隔,栱身紅地忍冬卷草,拱底刷朱色工字型燕尾,闌額、柱頭枋采用各式彩色團花。南禪寺當年的彩繪原貌不一定如此,但是這個方案還是大致呈現(xiàn)了晚唐普通殿宇所應有的流行裝飾面貌。(文章來源:東方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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