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第春秋——孤忠耿介陳良弼
門第春秋——孤忠耿介陳良弼
章信哆
生前日月光,身后不名傳;
青石無謾語,門楣永承芳。
——題記
科舉取士開崇文重教之風,士族寒門競逐科場,金榜題名、臚傳賜第,改換門庭,人間遂多門第。祖孫聯(lián)捷,兄弟登科,括稱一門俊秀,劇目《一門三進士》在各地都有編演,反映出科舉制度下的人文勝景。北宋初年,四川南充陳堯叟、陳堯佐、陳堯咨三兄弟,相繼登第,而且堯叟、堯咨皆獲狀元。陳堯佐貶潮州建樹頗多,人贊其功不在韓愈之下,以對其治潮三年做出的評價。本文也述寫一門三進士的故事,三進士則非父子兄弟,又非同族姓,而是三姓三同年(同榜),以相知相聚于一門,這道門就成了集賢門,有為之一記的意義。這是哪里的門?就是澄海區(qū)溪南鎮(zhèn)南社村的陳氏邁南祖“陳氏家廟”的三山門。
陳姓居全國姓氏第五大姓,潮汕第一大姓,歷史上名人輩出,不勝枚舉,是公認的名門望族。明崇禎間,南砂鄉(xiāng)人、進士陳良弼有功于世,朝廷賜建家廟,至今已歷三百多年,是潮汕保留明代祠堂于今較為完整的一組古建。重檐飛翹,莊嚴巍峨。大門巨石銜砌,光明磊落。凡祠堂都有匾額昭示淵源,而區(qū)區(qū)于郡望。陳氏家廟三門三匾,中門即“陳氏家廟” ,左右側門,右嵌“畿士權衡”,左以“宗工玄袞,”分別為會元吳貞啟,探花趙士春書贈。三家翰墨,一代俊彥,呈“品”字狀,俗稱“三山門。”
陳良弼、趙士春、吳貞啟,都是崇禎十年丁丑科(1637)狀元劉同升榜同年進士,各占鰲頭。同榜中有:唐昌齡、陳子龍、章曠、夏允彝,澄海縣蕭時豐等皆明末靖節(jié)之臣)。趙士春欽點一甲第三名,俗稱探花。其弟趙士錦也是同年進士。吳貞啟會試奪魁,獲會元,殿試二甲第十一名,陳良弼三甲第四名。志同道合,同列清流,陳良弼身份之殊重、行宜之秉正可以想見,是人物時代的真實反映,也說明一個道理:那些借軼聞造謠、誹謗、歪曲的口水,根本不符合客觀存在的史實。
“畿士權衡”一匾,題“提督廣東通省學政丁丑會元吳貞啟拜贈。”明朝設置十三道監(jiān)察御史,分管京畿及全國十三個行政區(qū),掌管監(jiān)察百官、巡視郡縣、糾正刑獄、肅整朝儀,有“天子耳目風紀之司”之稱(見《明史·職官志》)。良弼居陪都南京,也即南畿(南都),奉命冊封,以操守嚴峻,不納饋遺升山東道監(jiān)察御史,1644年國變后替郭維經(jīng)改河南道,品秩不高,但有以小制大的權力,正所謂秩卑而任重。在十三道監(jiān)察御史中,河南道職掌最重,“都察院衙門分屬河南道,獨專諸內外考察。舉劾尤專,地位高于同僚。”畿者京城,北京、南京同為明朝京畿。士者,士農工商之士,有功名的讀書人,上至貴族,下達寒儒,均可歸入士流,也泛指所有吃皇糧的公務員。權衡的本義指稱量物體輕重的器具,引伸為公正、法度、權力,也就是道德禮儀天理人心之規(guī)范。御史人選必須進士及第,清謹介直,德才兼?zhèn)?,聲貌清朗。一方面道出良弼職掌之神圣,嚴國家憲法典章之政令,以肅整朝列,一方面贊美良弼的個人貞操,堪為公門士族道德楷模。而欲正人必先正已,這又是一個令人敬畏的原因,因此吳會元目御史為枰桿,既推崇其身份,又譬若讀書人的模范。
“宗工玄袞”一匾,題“賜進士及第左春坊左中允兼翰林院編修趙士春拜贈?!薄白诠ぁ币辉~有二個義項,(1).稱謂達官,泛指 朝廷重臣。 (2). 稱謂宗匠,宗師,指文章風采為眾所推崇的人,如“文啟八代之衰”的韓愈,后學即尊其為“宗工。”有明一代,大儒、學者不乏其人,如章懋、陳白沙、王陽明等以一家之言為世所熟知。至今罕見良弼有何流派,文章隱佚不傳,史乘無載,口碑弗傳,地方志列名“經(jīng)濟”門(即經(jīng)天緯地,濟世匡時,喻具有治世救偏的人才),其不以文名也如是。撿閱明清筆記,其一言一行皆出肺腑,鯁直耿介,嫉惡如仇,猶可以見其人亢直不阿,不待趙士春的溢美,法度有眼,朝廷委以重任正是知人善任之風行,故以其道義節(jié)概有若文章之明道,忠謹愛民之情躍然紙上,尤其是奏疏一類,毫無遮飾,或懇切,或激憤,有取義成仁之心志,無一已之私情,風采也一代之宗工。
唐太宗李世民《帝范》所言“夫國之匡輔,必待忠良。任使得人,天下自治”。崇禎君臨天下之后,欽定逆案,勵精圖治,像良弼這些賢良之臣受到重用,加以禮遇是有可能的。良弼修身以垂范“畿士”,以忠謹、道義、德業(yè)為仁君所“宗工”也有道理可言。玄袞,玄色(介于紫藍顏色)而繡以卷龍紋之服。古代帝王、諸侯、卿大夫在行吉禮(祭祀天地、宗廟、社稷)時所穿禮服,以龍紋天色,緣自天玄地黃,其色至尊。鄭玄箋:“玄袞,玄衣而畫以卷龍也。”古代官員服飾有嚴格規(guī)定,常理袞服只有天子才能穿著,專用于吉禮。良弼品秩不及三公,理不配有玄袞。若以衣冠取人,則玄袞即指帝皇。皇帝“居宸極之至尊,”此乃天理;禮以教之,此乃人理。民間遂傳稱良弼為帝師,大概源于此,蓋將“宗工玄袞”理解為“萬歲師表”,的確也是“天衣無縫?!逼鋵嵹w進士厚贈“宗工玄袞”的本意在于“帝鑒,”與黃貞啟模范式的“畿士權衡”偕合,而意景更為壯觀,直將御史比并通天教主。
舊中國素以“衣冠文物禮儀之邦”自榜,歷史上又有量功賜以袞衣,如唐·劉禹錫《賀門下裴相公啟》:“繡斧既定,袞衣以歸,”是最得意的褒嘉、最上品的恩榮,也即說明古代皇帝曾有賜以袞衣之例,當然,臣工必須有大功于帝國。我們不妨相信良弼的操行和魅力,可見這不是只給主人納彩的虛幌浮光之辭,而是實有的奇跡。有了如此之高的禮遇,朝廷賜建家廟的真確性也在理而當然了。雖未沽名于國史,有以傳世于磐石。正如歷來賢能有不名青史,而傳于口碑者。
主匾正面為“陳氏家廟”,背面鐫“見位聞聲”。孝徹先生有言“清初年間,南砂陳氏邁南祖家廟被毀,康熙中期重修。良弼系邁南祖第四代孫,澄海知縣王岱為宣揚良弼在任時才德、操守,以禮義廉恥為宗旨,與奸豪作斗,不容寡兼鮮恥之徒作惡,安定國家,受到人民欽佩的事跡,在重修陳氏家廟時,題上‘見位聞聲’四個字,作為祠廟大門匾額,作為后人做人立德的榜樣?!蓖踽纷稚介L,湘潭人,前明崇禎己卯舉人,入清,官隨州學正;康熙己未,嘗薦舉博學鴻詞落選。康熙二十二年知澄??h。撿視其匾,未帶落款,不知斯言何據(jù)?其時家廟新成,烽煙四起,因遷界,陳氏家廟遭毀,未幾重建也是事實,而磊石門樓固若金湯,未必不是原貌。祠堂匾額通常都是內外兩面通書,大概也不會留與后世補白。況“見位聞聲”,屬于祠堂的普遍性用語 ,各地均有見聞。堂上序列祖宗神位,所以妥先靈而昭祀事,春秋舉祭,憂然見位,愾然聞聲 ,音容婉在之意也。這應是是建祠董事之衷曲。至于王山長賜墨,未為由也。其時良弼以功名聞于朝野,建祠立廟光宗耀祖,正色于廟堂,施惠于鄉(xiāng)黨,縉紳聯(lián)芳,舉族歡騰,然后論家廟題額。堂堂御史,“身、言、書、判皆備,”人脈、精神,誰與爭鋒?四十年后,改朝換代,湘潭王岱知澄??h,躡足于陳氏門庭,敬仰“見位聞聲”,大概還有一番感懷詠嘆。
同年友三人都是儒雅之士,其命運歸宿,以國為家,氣息相投,雖未死于沙場,不為二臣,不辱科名,不失民族氣節(jié),庶幾無愧天地良心,單此也宜以志之。是以王岱借《澄??h志》之修,而鋪陳良弼事跡,不致湮沒。
會元黃貞啟于史無文,只有計六奇《明季北略》茍存一點蛛絲馬跡:“吳貞啟,字元行,宜興人,崇禎十年丁丑會元,選廣東督學。癸未(1643年)疾甚,一夕見冥主行一牒至云:天下將亂,著善人先死,貞啟遂處分后事,尋卒而天下亦大亂矣。”既非死寇,也非殉國,無寵無辱,好一個善始善終之人,似未能證其義氣節(jié)概,終不辱良弼交誼。鄉(xiāng)人楊昌時于崇禎辛巳曾受知于廣東學政吳貞啟,為其賞識,然一生不求聞達,終身不仕。陳良弼姻親程洋崗名賢蔡肇胤,也是楊昌時之姻親。其子楊鐘岳曾與良弼同授學于海陽名儒鄭黃道,入清,官至太史,與王山長過往甚密,致力于府邑志。
探花趙士春,據(jù)《《南疆繹史》:甲申國變,“史閣部(史可法)忠亮日月,招徠耆舊,奮揚師旅;……起劉宗周為亞相,鄭注為廷尉;翰林則陳子壯、劉同春、侯峒曾、姚思孝、詹兆恒、郭維經(jīng)、趙士春、劉君則,臺諫則馬嘉植、熊汝霖、章正宸、陳子龍”等共圖恢復。上述諸臣,多與良弼同榜,或戰(zhàn)死,或自殺,或不愿為貳臣隱性埋名孤寂余年。其中就有趙士春。趙進士(1599年-1675年),字景之,號蒼霖,晚號東田居士,常熟人,崇偵十年(1637年)丁丑科劉同升榜進士一甲第三名,授翰林院編修,終官左春坊。為人耿介不阿,時人稱趙士春與林蘭友、何楷、黃道周、劉同升為“長安五諫”。弟趙士錦,同榜二甲進士,官工部主事。趙士春的祖父趙用賢,因彈劾當權者幾死于廷杖。趙士春于道義節(jié)概極肖其祖父,就是五諫的林蘭友、何楷、黃道周、劉同升,后來都身殉社稷,同年狀元劉同升幕兵守贛州,堅持抗清,竟至闔家與城俱亡。士春本人耿直忠義,南明亡,入清不仕。其性情意氣與良弼投合,觀其交誼,約知其節(jié)概。
“陳氏家廟”由進士陳良弼而建,是同年贈匾的緣由,良弼也就是這道門的主角,其名籍與上述二人均未為正史稱道,有志弘揚者無從發(fā)掘,以致無聞于世。據(jù)《圣安本紀》、馮夢龍《甲申紀事》所載:北都陷落,南京兵部尚書史可法(慷慨就義)號召勤王,當時具名者,陳良弼等十八人。良弼有擁立之功。另據(jù)清?李慈銘《越縵堂讀書記》:“優(yōu)恤北都殉難諸臣之請,始于御史陳良弼”。人臣以忠君愛國為根本,政府能還臣以禮,,臣當能盡忠。當其時朝中文武忙于鉆營,噤若寒蟬,獨良弼之請,出于公心。當南都新立,投機者項煜夾著尾巴自北遁歸,良弼恥其無骨,率言“使載筆者記之曰:‘翰林學士煜偷生逃見,仍與某官’,寧不污史冊而戾圣治哉!”言辭譏嘲,其耿直可見一斑。其抵逆權柄錢謙益及魏忠賢余黨馬士英、阮大鋮,敢于“不惜一死爭之”。言辭鏗鏘,入肉三分,如有所預知,錢馬阮后果屈膝降清,敗辱功名,招睞世人唾罵。良弼侃侃之言如藥石,有預見末流之先覺,再次顯示出應有的睿智,性格使然,飲譽“畿士權衡”毫不為過。
作為地方先賢,地方志康熙《澄海縣志》不著褒賞,簡記其生平:“陳良弼,號玄扶(鄉(xiāng)人稱陳兆扶,字良謀——作者注),蘇灣都人。幼孤貧,力學。崇禎丁丑(1637)年進士,初授行人,已卯(1639年)比闈分考,所得士皆名彥。同給諫辜朝薦冊封靖江藩,再封益藩,饋遺一無所受,升南京河南道監(jiān)察御史。壬午(1642年)巡視南京西城,時方嚴,良弼申保甲,修城垣,嚴稽覆,奸宄屏跡。左良玉據(jù)武昌,窺視江左,誓師南下,金陵人心洶洶,爭避江北,良弼會同官飭武備,禁訛言,出城者繩以法,人心始定。癸未(1643年)奉復屯差,事竣值甲申國變,江南擁立,遂解職歸。卒年四十三?!?/p>
良弼自幼就失去父親,稍長好學上進,深得名師指導。弱冠為秀才,而立之年成舉人,年屆不惑始登進士,如按壽年計算,努力臣工人生已大半。進士唱名之后,一般初授外官(到基層當縣令)或補缺,成績突出、策對明敏者可直接供職中央部門。明代潮郡進士以行人始官不少,如薛侃、章熙、林大春、唐伯元、辜朝薦輩。行人主要負責代行頒詔,征聘,吊祭,冊封等事務,望文生義有點像皇帝跑腿,較與外官易得到晉升的機會。良弼登士時正當壯年,兼有經(jīng)濟之才,初任行人時即領順天(南京)鄉(xiāng)試同考官,旗開得勝,奉旨冊藩。冊藩是明之常例。明太祖朱元璋時分封列爵于各地,實際上是威懾、監(jiān)控地方的耳目。藩王名義上食祿不治事,但地方官宥于皇室身份,“伏而拜謁,無敢均禮”。逢封賞,朝廷則選派清廉京官臨時充任,前往宣讀冊文及褒賞。良弼已卯(1639年)分校北闈,所得多俊士,得與同郡辜朝薦奉敕為廣西王(靖江藩)冊封使。
老臣辜朝薦身居給諫,在監(jiān)察部門中已屬不小頭腦,良弼升遷神速,除了個人魄力、貢獻,肯定少不了老鄉(xiāng)的扶植。庚辰(1640年),再奉命冊封益藩(廣西王),取道省親,曾游程洋崗丹砂寺,感其頹廢,動了重修之念。程洋崗是名士蔡九敏的家鄉(xiāng),還是良弼的姻親。后二年壬午(1642年),得遐回家看望母親,陳氏家廟及陳府悄然起建,大興土木,并與饒平黃錦尚書同修丹砂寺,癸未春(1643年)工畢,作《紫宵樓記》。
回京述職,以處事廉介機敏,擢山東道御史,不及一年,崇禎帝死于媒山。良弼等在南京誓師號召勤王。弘光新立,原河南道御史郭維經(jīng)晉爵,良弼也由原來的山東道御史轉河南道御史兼太常寺少卿??h志言“壬午巡視南京西城,時方嚴”句,壬午年還處于1642年,即崇禎十五年。按史料記其事是在癸未(1643年),因左良玉敗于李自成農民軍,屯兵武昌,糧餉不繼,要求增加兵役、糧餉未遂,沿途肆行掠奪,波及南京,市民一度恐慌。良弼職在倉屯,剛好督導南京城防,時為山東道御史。又《縣志》所言(良玉)“誓師南下”,則事在乙酉,即1644年甲申國變之后,馬士英侍擁立之功,輕慢左良玉,良玉以“清君側”為名擁兵相激,而未幾良玉自己死于九江舟上,其子夢庚代之率師問鼎金陵,也未得逞。其時良弼則在河南道御史兼太常寺少卿任上,屬南明弘光朝事。
天下煩囂,武臣擁兵自傲,文臣空有抱負而計拙。良弼雖為御史,對當時兵亂就未必真能彈壓,《縣志》高譽良弼而言過其實。史籍實載由朝廷草檄、撥款,又侯方域斡旋息事。二事相雜,又與良弼“癸未(1643年)奉復屯差”出現(xiàn)記述上前后倒置,也就有了“甲申國變,江南擁立,遂解職歸”而究實良弼不但未歸,勤王于南京,且有不知所終之謎。所謂“奸宄”,必為小奸宄,所謂“人心始定”,在于形勢瞬息萬變。
明史專家黃云眉通過其《明史考證》一書,釋論至為明白(節(jié)錄):按《寧南侯傳》謂良玉“嘗稱軍饑,欲道南京就食,移兵九江,兵部尚書熊明遇大恐,請于司徒公以書諭之而止?!倍接蛴钟袨樗就焦c寧南侯書,謂“相傳謂將軍駐扎九州,且揚帆而前,老夫以為必不然,即陪京卿大夫亦共信之,而無如市井倉皇,訛以滋訛,幾以三人成虎。” 楊廷樞記此書后,謂:“癸未,崇禎十六年侯子居金陵,寧南左侯兵抵江州,旦夕且至,熊司馬明遇知其為司徒公舊部,請侯子往說之……遂以書抵議者(后文有加注:所謂議者指阮大鋮)而行,寧南旋得書而止。”根據(jù)蒙正發(fā)《三湘從事錄》云:乙酉(弘光元年春),左良玉之子夢庚稱戈東下,又載何騰蛟祭章曠文,也云乙酉春。”上述二段文字正好解釋“南京方嚴”與“誓師南下”是屬于兩次不同時期的兵事,誓師南下威逼金陵原由權柄阮大鋮排斥忠賢引起,又是良玉死后,其子代執(zhí)兵權。而左良玉曾“以糧餉不繼,悉散家財于軍士”(張元賡《張氏卮言》?!俺鏊亟疸y纟采物凡二、三萬散之諸將”(吳偉業(yè)《綏寇紀略》),《樵史通俗演義》又云:“馬阮斬斷清流,用意太毒……良玉忠于先帝忠效故太子,舉兵非叛”,名入明史列傳自可昭白于世?!睹魇房甲C》通過考證還原歷史本末,還為侯方域補記大功,同樣,《澄??h志》主修明王岱,輔修楊鐘岳,二人皆為有惻隱之漢人,自然不甘泯滅陳良弼的事跡,而于筆下似有意隱略。從縣志之不詳,也反映陳良弼的性格。其時海氛未凈,動蕩不安,《傳》則無一字涉及寇亂,僅言甲申國變。
在《澄??h志》論良弼歸宿時稱“值甲申國變,江南擁立,遂解職歸,卒年四十三”,不免令人思非。良弼有江南擁立之功,嚴斥投機鉆營分子項煜,力挺魏忠賢余黨錢謙益、阮大鋮、馬士英擅權誤國,奏請優(yōu)撫北都殉難諸臣,上“輯兵安民疏”,弘光帝命“升御史陳良弼、周元泰、朱國昌太仆寺(實際上是太常寺)少卿(正四品),予實俸,管差如故,以定策功也?!?事俱發(fā)生在甲申國變之后。其英年聚變,不無隱衷。從時局上看,社會興亡已成定勢,但清軍入關之后,即行剃發(fā)易服之令,一面又收買、拉攏并利用明朝舊臣,想借他們的聲望來收拾殘局,有人認賊作父做了“膩臣”,抱節(jié)的卻落得滿門抄斬,不甘淪落的人用自殺的方式表示了自己對明朝的執(zhí)著,對民族的忠誠。《澄??h志》成于清朝鼎定,修志者出于時局考慮,難免有所忌諱與包容。良弼是前朝重臣,又受皇帝厚禮,在同道同人紛紛陳亡、自殺情況下,一腔熱血,不知灑落何處?而乃心明室,不死則有愧于九泉同僚,殺身成仁尚恐殃及家族。南明潮汕沿海抗清最為熾烈,遺官家族多有仇清之心、反清復明之志。相傳,良弼墓在家鄉(xiāng)獅山,是一衣冠之冢。被清史、方志及姓氏譜牒誣為賊寇的鄭成功部黃海如,正是良弼鄉(xiāng)人,國變之后,倡導興復,攻城略地,與媚清無節(jié)官府勢不兩立,鄉(xiāng)民及舊部歸附其麾下,勇將唐奇觀,還是唐伯元侄孫。施瑯原也是鄭成功得力戰(zhàn)將,為清兵畏懼,后來卻效忠清廷,香名顯揚。良弼與黃海如,一在朝,一在野,同為弘光潮郡抗清之先聲,海如封為太子少保,其間豈無聲息往來?相傳潮汕三點會創(chuàng)于康熙十三年(1674年),是潮人反清復明的重要組織,一直堅持至滿清滅亡。也因此而《縣志》記前事詳實,至論其歸宿則語焉不詳,草草收筆,皆出于同病之掩飾。
正當良弼聲譽日隆,逢時局危艱,烽火燃眉,其晉升之速也如厄運之珊珊來遲,人生難卜,轉眼間功名抱負化為糞土。良弼父陳心陽,以子贈太常寺少卿;子陳辛耀,崇禎間恩選(見康熙《澄??h志》“登士*貢生”;乾隆二十九年金廷烈版稱“甲申選貢”);孫陳欽楫,康熙戊寅歲貢(金廷烈版)。貢生是升入京師國子監(jiān)讀書學行兼優(yōu)的秀才,可以直接充任基層小吏,《縣志》載陳辛耀于“登士”門,可見良弼身后,子孫也還爭氣。
關于良弼掌職事,《小腆紀年》、《甲申朝事小紀》、及清初汪楫撰《崇禎長編》、明無名氏《中興實錄》俱作山東道,前此則辜朝薦,其時河南道御史是郭維經(jīng)。他書如與良弼同時的計六奇《明季南略》所記則官南京河南道監(jiān)察御史?!稄V東通志》總纂大埔溫丹銘考其根本,稱“良弼本山東道,及福王即位,維經(jīng)擢官后始轉改河南道”。原來良弼先后為山東道和河南道御史,歷來論者只取一面而未他顧。今重修家廟,新其門前華表,銜鐫“山東道監(jiān)察御史”,無意遺漏了更為權重的河南道御史銜。又據(jù)鄉(xiāng)人沿說,良弼別名(或稱字)陳良謀。而與良弼同朝剛好有一位姓名叫陳良謨,四川道御史,贈太仆寺少卿。太卜寺主管皇家車馬儀仗,而“太常,掌陵廟群祀,禮樂儀制,天文術數(shù)衣冠之屬。”(《隋書?百官志》)。由于姓名、職銜均存在同音、形近,且同時代,后人將御史、太常寺少卿陳良謀(陳良弼),誤作御史、太仆寺少卿陳良謨。按“畿士權衡”、“宗工玄袞”匾是在位時憑證,只有太常寺少卿方能與此殊榮匹配。
陳良弼著有《太湖用兵紀略》一卷,敘乙酉(1645年)南都破,各地義軍繼續(xù)抗清事跡。與此有關的事實是陳子龍、徐孚遠轉戰(zhàn)太湖,邀夏允彝入其軍,飛書走檄總兵吳志葵,共謀恢復,事敗,夏允彝自沉松塘死。陳子龍、夏允彝與陳良弼也是同年進士,良弼撰《太湖用兵紀略》志其事,自表心志,聊托哀思。此書得傳,足以說明良弼不死于甲申國變。一個胸懷天下,音容健碩之人,方四十三歲(周碩欣《潮州府志》作“卒年四十二”)不可能瞬間棄絕人寰。若稍有求虛名圖富貴之心,當有人撣食扶醬;倘不死于社稷安無永年?蓋仁者不以盛衰改其節(jié),義者不以存亡易其心。朱哲《甲申國變遁跡空門僧史略》一文,描述明末清初忠臣義士不屈新朝,隱入空門者有四百多人。與良弼共事的潮人辜朝薦后來走上反清復明道路,卒于臺灣。
陳氏家廟及陳府建筑至今猶存,先賢世澤適姓而居。六十多年前,我家四姑母嫁入陳門,居住在回巷,生生息息,進進出出,與大宅朝夕相處,直至安息。幾十年過從,說來慚愧,我對陳府的認識仍只停留在表面而已。陳府依祠堂而筑,是陳良弼的故居,俗稱陳厝內。鄉(xiāng)諺云:“南砂落半厝”,概括地說:南砂鄉(xiāng)堪可稱頌的大屋只有一幢半,其中完整的就是陳府,因是陳良弼立世魂跡而值得稱頌。三進二廳,凡門窗九十九道,格局精致,閱世三百余年,滄桑遞嬗,足為當?shù)匚奈镏畼s??上Я煎錾霸娢纳⒇裏o傳,今能見于明人筆記僅奏疏一類,也是斷簡殘篇,而長期以來史乘文獻又非一般人所能窺視,正經(jīng)歷史正道人物漸漸被淹于口水。民間有托言軼聞傳說,張冠李戴,一口一版,主題含有歪曲譏瀆,與史實嚴重不符。有些甚至是為了屙小兒便便的雜燴,隨便拉歷史人物出來助便。自詡搜集整理的《潮汕民間軼聞》一書,化個別口碑成傳世文本,離奇惝恍,任意鑿空,以為隨便攪舌搖筆能補正史之闕,竟名為良弼之“生平簡介”。
文學作品不論是出于口水還是墨水,對真實的歷史不遮蔽也不歪曲,對秕言謬說要善于分析,去偽存真,這是作為作者的良知。《潮汕民間軼聞》對陳良弼的歪曲,值得指謬之處很多。
1,且看陳宅建筑如何描寫:上梁后的第二天,“良弼偕同夫人來到正在施工的大廳,往上一望,嚇了一跳,大吃一驚,只見大梁上面,竟然吊著一顆活鮮鮮的人頭,還在滴血呢?!睏澚荷峡植赖摹暗窝祟^”純屬個別居心叵測者的夢囈,恐嚇不了“良弼偕同夫人”,根本不可能出現(xiàn)在忠良之家。還添油加醋地說“良弼吩咐家丁,將人頭摘下,安葬于荒埔之中”,作者簡直就是置身其中的人。
2,“良弼的外甥蔡廉可一貫不務正業(yè),他長大了終日無所事事,吃喝嫖賭,樣樣俱全,因而欠下一筆賭債,這次見到告示,廉可見利忘義,前來揭榜,道出了“烏鴉落洋”墓穴的秘密”。明知良弼自小失孤,家貧如洗,幼小之人而能獨自秘密雇請風水大師卜葬乃父。軼事就是史實之外能夠駭人聽聞。
3,制造鄉(xiāng)里積怨,誣良弼外甥蔡廉可吃喝嫖賭,為了賞金,引領刁徒梟橫地扒破外祖的“隱蔽”灰龜,最后還被埭頭黃海如殺人滅口。殺人如麻者殺一個見利忘義的人卻要乘其不備殺人滅口,這必須是除了墨水之外,任誰的口水都殺不了的。陳良弼和程洋崗名族蔡敏齋子肇胤有姻親是史實,蔡氏一門世代相繼皆地方名士,蔡肇胤原配孺人陳氏乃周宗禮外甥女,沒有事實可證南砂陳良弼有外甥叫蔡廉可。良弼自幼喪父,黃海如大貼告示懸賞知情者,說明陳家卜葬的隱秘,落葬時怎么會有更小的外甥在場?
4,方志記載良弼子孫都是有功名人物,其子辛耀正好甲申歲貢,其孫欽楫在康熙戊寅(1698年)歲貢?!遁W聞》卻憑空誣其兒子不肖,仗父勢凌辱鄉(xiāng)人,招致種種災禍?!昂H绯肆煎鲈诔畽C,又率領賊寇,圍住了陳府周圍,乘夜傳下暗號,凡與陳家無關的鄉(xiāng)民,就在其家的大門門環(huán)上結上草艾作標記,然后大肆殺戳。”制造黃海如抄殺陳府,良弼之子上京哀告,父親聞兇吐血,一腳將兒子踢死。刁徒黃海如何許人?澄海知縣劉珙(注:黃海如傳作劉珙,職官表作劉琪)屈節(jié)降清,“賊寇”黃海如不服撫諭,破澄城,珙乘夜?jié)撎?,海如劫庫放囚,殺媚清舉人、貢生十余人,保護蔡肇胤等一批舊明官吏無恙。而《潮汕軼聞》描寫良弼子驕橫跋扈,恃勢凌人,結怨鄉(xiāng)里,導致刁徒黃海如抄殺陳府,把忠義之家都敷抹為壞人,目的在于為良弼吐血和踢死兒子做鋪墊。刁徒一呼百應,攻城略地,殺掠手無寸鐵的陳府卻需要乘良弼在朝之機,難道殺人放火也可當傳世軼聞?
5,“為了籌措盤資,傾盡家里所有積蓄,特意設了兩桌飯菜,宴請從親戚,以便在席上向親友開口籌借。吝嗇的親戚們都看出了其中奧秘,雖說擺的不是“鴻門宴”,卻也大有“項莊舞劍,意在沛公”之意,結果竟沒人赴宴,都怕借出的銀子有去無回。”明朝的秀才,實際上屬于統(tǒng)治階級集團的一員,免征役賦,享有許多特權和優(yōu)惠,還可以充任官府下級小吏,執(zhí)教村塾,一般都受人尊敬。而作者把陳良弼描寫成六親無助令親朋討厭的“窮鬼",要靠一個非親非故的刣豬人施舍才能啟動功名。反過來又恥辱宗親,這些都非其性情,毫無依據(jù),無非是新的階級觀念對舊官僚士紳的抵牾。
歷來衣錦還鄉(xiāng),地方榮之,親友榮之,光宗耀祖,家廟就是一證,門樓名賢贈匾,曜曜生輝,肉眼不見,軼文卻描繪一出良弼蓄意羞辱同宗親人的冤報宴,影射陳氏親朋一眾的勢利、冷血、無情,有什么“教訓那些勢利之輩”可言,美其言“矢志攻讀”難道不是圣賢之書?難道親朋中沒有應該受濟的人?難道這才是歷史的本來面目?——“在大廳里面,一共設置了十六桌豐盛的飯菜。時已過午,親朋一眾早已到齊,……席間,良弼當著眾位鄉(xiāng)紳父老親戚的面,用重金封了兩個大紅包,并出一道題供大家酒后猜測助興,他說:“世上什么東西最討人厭啊。猜對了,這兩個紅包就歸誰?!币粫r間見錢眼開者眾,早先那些勢利之輩,紛紛胡說一通……良弼均一一搖頭否定,并請宅建猜測。此時此刻,也只有宅建明白良弼的用心良苦了,回想當年赴考時良弼說過的那句話,于是他開口說:“窮鬼討人厭!”此言一出,滿座嘩然,良弼則連連擊掌,大聲稱贊潘兄猜得好、猜得妙,說著把兩個紅包親自奉送到宅建的手中,并宣布把新購置的“袋內”12畝精田同時贈送潘宅建,良弼此舉一來報答宅建夫妻恩德,二來教訓那些勢利之輩。”先抹黑再度金,前后判若兩人。
6,這是全文最動聽的故事,也是被作者發(fā)現(xiàn)而流傳的軼聞。“澄??h,蘇灣都與饒平縣只隔一條小溪,這“九溪橋”剛好是良弼回鄉(xiāng)必經(jīng)之路,只不過是一處地名而已……卻說良弼乘著朝廷官船,順江而下,經(jīng)過“九溪橋”,掉轉航向,到了家鄉(xiāng)梅浦渡口,此時,下游出海處剛逢退潮擱淺,官船不能靠岸?!背勿埥唤缬械孛小熬畔獦颉保瑢嶋H上是九曲橋,作者己自作說明,有橋而無溪,根本不可能有舟楫與外界帆通,良弼想耍滑頭也不敢冒欺君之罪,更不會借機弄一大筆不義之財,這本來就已構成奸詐不忠,奇怪的是,作者既然已替良弼在皇帝面前弄虛作假,自己卻還假戲真演:“卻說良弼乘著朝廷官船,順江而下,經(jīng)過九溪橋,掉轉航向,到了家鄉(xiāng)梅浦渡口”,作者真以為自己是神筆馬良,這“官船”也不是朝圣神笏,能風生水起,直把九溪橋變成直通金陵的彩虹。韓江分流北溪和山尾溪于獅山合流經(jīng)東隴溪出海,潮汐依自然法則有起有落,而溪水日夜不息,舟行無阻,從不斷流。南砂寨東有旗嶺港可通蕃外,西有崔厝港函接鄉(xiāng)里,東北有破池渡,岸上即南砂寨,在明清時即為東隴至南砂寨的一處橫渡,官船既達梅浦渡,更是在南砂寨上游,船須逆流而上,何來擱淺。就怕無此杜撰,則無勢利之鄉(xiāng)紳,不這般編排,撐不起如此惡劣的世態(tài)炎涼的戲臺。
7,報福寺本是當?shù)厝嗣駷閼c賀朝廷終于復界重歸家園而建,向來比丘尼修養(yǎng)之地,俗稱尼姑庵,始建于甲申國變之后幾十年,清康熙八年,而《軼聞》爆料,用粗鄙的口吻敘寫良弼閑游報福寺,住持見他“相貌堂堂,知是朝中權貴,但又相他眉頭緊鎖,知非長命之相,預知日后必有變故。自良弼辭別后,住持特叫人買了一口特大的棺木,吊在寺院的偏房里,別人問買棺緣由,住持微笑說:“此是天機,不可泄漏?!煎觯┎痪帽悴∈庞?a href='/fujian/' target=_blank>福建途中,終年42歲。此時吊在報福寺梁上的棺木驟然掉下地來,剛好為良弼做后事之用,眾人都說住持有先見之明?!?。良弼憂國憂民,住寺方丈偏認為眉頭緊鎖不能長命,先給準備了一口棺材等待收尸難道不是幸災樂禍。住持良弼在世時根本沒有報福庵,處心積慮而周全到此地步能無居心?敢問“天機不可泄漏”何以今日成為紙上軼聞?
8,“陳公子逃出后匆忙上南京,告知其父家中有變,陳良弼得知緣由經(jīng)過之后,氣得吐了一口鮮血,抬起左腳將不成器的兒子當場踢死。并奏知朝廷,召集了一支官軍,急急忙忙南下而來。良弼見家中被盜賊抄得不成樣,值錢的東西都被搶去,家已被毀;趕到"腳桶山",見風水被破,氣得又吐了一口鮮血,生起病來。只好帶疾入朝辭職,回歸故里,在 家 養(yǎng) 病,不久便病逝于福建途中”。
-----翻撿一下歷史,澄海自甲申國變,世道也跟著生變,黃海如不過一個與投降派及其主子清廷做你死我活斗爭的犧牲品,清廷大修一統(tǒng)志中的一個不識時務的被唾棄的小鬼,破澄??h時在1645年6月26日,這是軼聞假借歷史的真相,之后連環(huán)做案,至抄殺陳府,根本不知何年何月,軼聞的誘人之處就在于它既完全蕩游于歷史背景之下,又給人一個烏有之鄉(xiāng)。良弼于“甲申國變,江南擁立,遂解職歸。卒年四十三?!秉S海如也后幾年而死,1645年6月26日之后,南京早已亡廢,而良弼兒子到南京哪里尋父傾訴?父親卻不分曲直糊里糊涂狠心踢死兒子,不正說明兒子的不肖嗎?口沫算不上文學作品,而經(jīng)過深思熟慮的文學作品就是軼事故事嗎?清兵如蟹,一介文官胸藏經(jīng)史,手無兵符,怎么能帶著朝廷抵御外寇的軍隊回家找一個刁徒報仇呢?就為一已之私,對得起短命的南明嗎?對得起臣工的良心嗎?軼聞口口聲聲贊良弼聰穎矣!矢志不渝矣!一舉成名矣!奸宄屏跡矣!字里行間卻又玩歷史于股掌,陷忠良于不仁。民間根本不知有黃海如其人其事,如果不通過方志文獻,根本找不到有關的傳聞。想起搜集整理者在《陳春英故事》一文中信筆由韁給陳春英父親賜了個“天鵝孵卵”好風水,結局出了個“拐腳進士陳春英”。軼聞賜給陳良弼父親墓穴所謂的“烏鴉落洋”的好風水,稱“傳說陳家后來在清朝年間出了一個拐腳秀才?!辈唤雴枺骸昂我怨糯系南荣t都是殘疾之人?”不謾說抹黑,但可認為,這是我們曾經(jīng)的階級斗爭文學的繞梁余音。
埭頭自來無藩姓,據(jù)林氏鄉(xiāng)人相傳口碑,潘宅建原饒平縣白沙鋪人。潘宅建不是官場人物,也沒有人為他作傳。今可見者只有《澄邑南砂林氏大宗譜》一書(康熙四十年初修)。楊鐘岳為先生林青門父撰《剛淡公行述》,云:“先君生于萬歷壬寅年六月十六日寅時,卒于康熙乙巳年五月念二日酉時,享壽六十四,親友謚之為剛淡云。配家慈李氏,生不孝子二。長青門,潮邑歲貢生,娶潘宅建次女。得男孫二,長奎煥,太學生,娶宋公君玄長女。曾孫一,長受祖。次青譽,娶張公委女。女一(指林青門妹),字黃公進陛長子,得外男孫二。”(楊鐘岳代撰)
因宅建次女嫁給南砂林書香門第的青門為妻,遂遷居于南砂林氏第十世三房林青門家左近。青門父林而馥(剛淡為死后私謚)生于萬歷壬寅年(1602年),長子青門生于萬歷三十年(1626年)。青門娶潘氏時,最少也要二十歲,至遲也要到1646年,之后南砂才有潘姓,然陳良弻巳不世了。若上溯崇禎十年丁丑年(1637年)陳良弼中進士時,林青門才十一歲;陳良弼中舉不是《軼聞》一書所“著”的崇禎元年,而是崇禎三年庚午(1630年)。陳良弼以秀才身份赴省試時,林青門最多才四歲。潘宅建二女兒恐還未出生,自然未遷來南砂寨居住。陳無良弼在1630年之前向潘宅建借錢的事,又是一個憑空捏造的偽故事。
附: 紫霄樓記(陳良弼)
玄帝樓閣之峙鳳岡者,屹然一方靈鎮(zhèn)。云蓋聞自成化間,傳香煙于武當,其相與廟祀,匪朝伊夕矣。歷嘉、隆、萬、泰,干戈離之余,一經(jīng)倭寇兵燹,蕩滅無遺。百余年之內,徒見圯頹而丘墟,然其舊宮遺址猶有存者。憶前嘗過于其地,有觸而嘆曰:神如玄帝,默靖皇路,赫濯熙朝,我蒼生實嘉賴焉。昔太宗皇帝尊之曰太岳,世宗皇帝尊曰玄岳,極崇祀于齊云,獨奈何聽其煨燼而不之鼎革一新乎!幸而啟佑我鄉(xiāng)人,鄉(xiāng)人呈之五玉馮父母,爰集父母,爰集父老而詔之,鳩工于天啟甲子,重建樓闕以妥神靈,儼然雕甍峻宇,鳥革翚飛。顏曰:“金闕天尊”。 挹其寶光,正氣附人,時或遷客騷士,談玄賦詩于其上;時或水旱疾苦,祈報者繹繹如響。蓋歷數(shù)十年以來,天工宏亮,四維大振,不知復有向之鞠為茂草者矣!予自庚辰(1640年),再奉命冊封益藩,道便省所恃,當欽 玄帝之祜,有懷斯樓之勝,因偕蔡親翁諱肇胤者登焉。嶺外海表,近覽遠眺,風景物情,撫菶萋而雍喈可致,然予又因而有感也。夫廟貌之興廢,實系世運之盛衰,方今,圣天子北憂虜,南憂倭,黎元岌岌無寧歲,凡我在遷臣工,奔走不遑,而斯樓之獲適成者,蓋可卜太平之永觀也矣。時住僧真聞,請記于予,已心識之。未幾,以復命旋燕都,壬午春又以奉旨召對,遷直指。每當宵旦熏香,輒覺武當煙火忽忽,如登日事。則還默自思曰:焉得蒞茲土者,同予志以共謀業(yè)處(簴)簴于勿替也。是歲孟秋,郡司理、李門年兄祖臺,捐奉鑄金事竣。且有日譴僧走京師達予,予喜上可以翼二宗之靈,葷(用鞏)皇圖于億載,而寧斤斤為一方紳笏士庶之福耶?于是乎言。明賜進士第文林郎巡按南直隸等處倉屯兼巡視西北二城實授監(jiān)察御史前行人司行人已卯順天同考奉命冊封靖江 益藩副使陳良弼撰.時崇禎癸未立春(放?)之吉。
注:1,“紫霄樓記”一碑立于澄海蓮下丹砂古寺。
2,陳良弼姻親程洋崗人蔡肇胤,字永祚,號九敏,仕南京蔡敏齋之子,敏齋名時徵,明代萬歷年間由禮部儒士授府知事,供職南京。而楊昌時也與蔡氏有秦晉之好,蔡肇胤長子之麟即楊鐘岳弟鐘岱外翁。
南砂陳氏家廟
陳府回巷中的水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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