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里橋 成都第一橋

大江 李旻/文 曹勁松/制圖

萬里橋

清·駱成驤

長江萬里涉波濤,慷慨登舟使節(jié)勞。

山隔巫廬云蓋迥,江連吳楚浪花高。

三分鼎立東西帝,百戰(zhàn)關(guān)臨上下牢。

朱雀橋邊回首處,連天春草似青袍。

三國遺跡而詠史,詩與文不可勝數(shù),而清末狀元駱成驤的《萬里橋藝術(shù)價值被嚴重低估。作者站在萬里橋邊懷古,目光沿著錦江向南,江水匯入岷江,再在宜賓轉(zhuǎn)而向東,越過猿啼云繞的三峽和折戟沉沙的赤壁,抵達東吳首都建業(yè)。串連起三千里長江,跨越兩千年廢興,這首詩當?shù)闷馉钤拧T娭小翱犊侵凼构?jié)勞”之句,就涉及萬里橋得名的典故。

萬里橋的名字叫了1800多年,而從李冰建橋至今2200多年的時間里,不管修葺還是重建,它的位置從來沒有變更過。萬里橋是成都已知的最為古老的橋,也是成都歷代詩人吟詠最多的橋,堪稱成都第一橋。

探訪

古來橋邊多酒家 今日仍是熱鬧處

萬里橋,地處南浦東路與漿洗街的交叉口附近,在南浦東路的路牌一側(cè),立著一塊與燈箱相結(jié)合的木牌,上面寫著萬里橋的名字和簡介。

如今的萬里橋是在老萬里橋原址上新建的現(xiàn)代橋梁。但橋面上的仿古雕刻,以及周圍三國文化打造的小景點,令人站在橋上順著錦江眺望遠方,還真有點穿越古今的意味。沿著南浦東路往西走出一段距離再往回看,就能欣賞到萬里橋和后來新建的高架橋兩橋相疊的場景,不得不讓人感覺奇妙。

萬里橋不長,從這頭走到另一頭不過一兩分鐘,一側(cè)有船形建筑“萬里號”和美食游玩網(wǎng)紅地“天下耍都”,另一側(cè)則是曾經(jīng)的枕江樓所在的錦里東路。時光流逝,當年寫下“萬里橋邊多酒家”的詩人早已逝去,但“游人愛向誰家宿”的熱鬧勁兒更勝當年。

探訪萬里橋那天,成都的天氣很是不錯,陽光明媚、藍天白云。站在橋頭,迎面吹來夏天帶著熱氣的風,一兩只白鷺展翅貼著河面飛過。錦江兩旁深深淺淺綠色的銀杏樹下,人們?nèi)齼蓛勺{涼聊天。相距不遠的耍都里,各家飯店、酒館的老板正在忙碌……如此安逸又極具市井氣的景象,如若千年以前站在這座橋上的古人也能看到,想必定會思如泉涌,留下更多讓人感慨和回味的詩句吧。

歷史

李冰造橋 諸葛亮送行

建興三年(225年),諸葛亮平定南中之亂后回到成都,以費祎為昭信校尉出使東吳,重修盟好。聯(lián)吳抗曹,是諸葛亮在隆中時就制定的戰(zhàn)略。此時,距劉備戰(zhàn)敗身亡的夷陵之戰(zhàn)不過三年,急需修復吳蜀爭奪荊州造成的創(chuàng)痕。

因為此行意義重大,諸葛亮親自到成都城南錦江上的水碼頭,為費祎餞行。船之將行,深孚眾望的費祎對著一旁的大橋,嘆曰:“萬里之路,始于此橋。”一聲感慨,橋因此更名為“萬里橋”,流傳至今已近1800年。1988年對萬里橋進行維修時,在橋下發(fā)現(xiàn)過漢代的磚,這為譜畫該橋的歷史年輪增添了實物佐證。

萬里橋建成的年代則更為久遠,可以追溯到李冰修都江堰、引二江入成都之際。錦江是想象力的產(chǎn)物,相當于把岷江搬到了成都。而錦江上萬里橋的建造也非常富有想象力。

秦漢時的兩江,分別從北面和西面兩個方向流到成都城西南角。北面的叫郫江,又叫內(nèi)江;南面的叫流江、檢江,又叫外江,即今日南河。兩條江在成都城南并肩而行,又離得非常近,中間的狹長地帶在漢代是繁華的商業(yè)區(qū),稱作“市”。兩條河一內(nèi)一外,像是掛在商業(yè)區(qū)兩邊的耳環(huán),這就是當時成都“二江珥市”的格局。

李冰的想象力在于,他在這兩條江上造了七座橋,以此對應天上的“北斗七星”。內(nèi)江之上,從東至西分別為江橋、市橋、沖治橋、長升橋和永平橋;外江之上,為萬里橋(最初叫長星橋)和笮橋。內(nèi)江上的江橋、市橋和外江上的兩橋座,組成七星陣的斗勺,而萬里橋則正對應著北斗星上天璇星的位置。

到了唐僖宗乾符元年(874年),南詔入侵成都,能臣高駢(821年-887年)被緊急調(diào)任西川節(jié)度使進行抵御。擊退南詔之后,高駢決定一勞永逸地解決城區(qū)面積太小無余地回旋、城防缺少屏障等問題,遂興筑羅城。96天之后,羅城筑成,成都城區(qū)擴展了約六倍。筑城同時,高駢還對內(nèi)江進行了改道,讓其在縻棗堰(今九里堤)改向東流(成為今日府河雛形),并在原兩江匯合處(今合江亭)與外江相交。這樣,新的郫江保護著成都的北面與東面,檢江則繼續(xù)保護著成都的南面,成都的城市格局也從“二江珥市”變成了“兩江環(huán)抱”。

這次大改造,基本沒有涉及外江,內(nèi)江上的橋逐漸湮沒,而萬里橋則一直佇立在成都南門外的錦江之上。

變遷

水陸通達 詩人吟詠

唐代成都“揚一益二”,而萬里橋一帶的“市”更是當時成都最繁華之處,這跟萬里橋附近有大型水碼頭有關(guān)。李白的“云帆龍舸下揚州”,杜甫的“門泊東吳萬里船”,都能證明成都與江南的水路往來。岑參《萬里橋》里的詩句“滄江東流疾,帆去如鳥翅”則描繪了江面上的細節(jié),更具畫面感。

除了水路交通,萬里橋還占據(jù)著陸路交通的要津。直到明清,出城向南通新津,乃至更遠的雅安、樂山康定,萬里橋都是主通道上的必經(jīng)之處。據(jù)《云笈七簽》,韋皋(745年-805年 )節(jié)制成都時,在萬里橋附近創(chuàng)辦了新南市。他令人平整墳墓、開通街道,一時間錦江南岸民戶過萬,“邅阓樓閣,連屬宏麗,為一時之盛”。

由于水陸通達、商賈云集,萬里橋一帶的旅舍酒肆業(yè)極為發(fā)達。“錦江近西煙水綠,新雨山頭荔枝熟。萬里橋邊多酒家,游人愛向誰家宿?!痹谔拼娙藦埣摹冻啥记防铮驗榫萍叶嗟米屓搜刍潄y,游人竟然有了“選擇恐懼癥”。

在這幅成都版的“清明上河圖”上,景物非常迷人:新雨初霽,錦江上薄霧升騰,剛被雨水洗過的荔枝在枝頭顫顫巍巍,引人垂涎欲滴。順帶說一句,唐時成都氣候比現(xiàn)在更溫暖,能夠種植荔枝。

在有關(guān)成都的古詩詞里,萬里橋是被吟誦得最多的名勝,眾多文化名人都和這座橋有過關(guān)聯(lián)。“萬里橋西一草堂”,是杜甫的住宅;荊州江陵人岑參則在萬里橋頭的酒樓里懷念家鄉(xiāng),“楚客過此橋,東看盡垂淚”,道不盡游子的孤寂;王建用“掃眉才子知多少,管領(lǐng)春風總不如”來贊美“萬里橋邊女校書”薛濤;而薛濤自己則嘆道:“萬里橋頭獨越吟,知憑文字寫愁心”。

說到跟萬里橋有關(guān)的歷史名人,不可不提《松窗雜錄》里記載的一件軼事:開元十二年(724年),唐玄宗臨幸東都洛陽,游天宮寺閣,高僧一行(天文學家張遂)隨行。此時秋色將盡,萬木凋零,玄宗觸目傷懷,接連嘆氣四次。此時才39歲的他,問一行:“吾甲子得終無患乎?(不知在我有生之年,會不會遇上憂患?)”一行答道:“陛下行幸萬里,圣祚無疆?!庇诌^了31年,安史之亂爆發(fā),玄宗狼狽逃到成都。一日來到一座大橋邊,鞭指大橋問:“是橋何名?”劍南節(jié)度使崔園打馬上前,答道:“萬里橋?!碧菩谕蝗幌肫鸲嗄昵耙恍兴浴靶行胰f里”的讖語來,領(lǐng)悟玄機,頓時放下心來。而崔園后來也因為接駕有功升了官,當上中書令,進封趙國公。

重建

七孔萬里橋 何處懷古

當年的萬里橋到底什么模樣,至宋已不可考。北宋與南宋相交之際,崇拜諸葛亮的名臣趙鼎鎮(zhèn)蜀,命人整修古柏祠和萬里橋兩處三國遺跡。趙鼎見到的萬里橋是一座五孔石墩木板橋,已經(jīng)很破敗了,于是增加石魚(水標),疏淘河道,并在石橋墩上用木料搭建房屋,成為一座廊橋。這座廊橋于清初毀于戰(zhàn)火。到了清康熙五年(1666年),以巡撫張德地為首的四川官員捐出俸祿,重建廊橋。乾隆五十年(1785年)再次修繕:條石鋪筑橋面,加大拱度,兩側(cè)加裝石欄桿。萬里橋就這樣變成了一座七孔石砌拱橋。

按照老成都的稱呼,萬里橋因為處于成都南門外,又被稱為南門大橋。1939年,錦江下游又新建了一座南門大橋,此橋便被稱為“老南門大橋”。據(jù)《太平巷里》,在1953年、1987年和1989年,萬里橋數(shù)次進行維修、加固,“增設兩側(cè)鋼桁架人行道,鋪筑瀝青混凝土橋面,橋面加寬到22.85米”。因為府南河整治工程的需要,老萬里橋于1995年2月23日下午3時15分爆破拆除。跨度53米、橋?qū)?0米、混凝土結(jié)構(gòu),一座新的萬里橋在原址上建了起來。

老萬里橋什么樣子,當今的成都人只能在老照片和檔案典籍中去尋找了嗎?其實也不盡然。1997年底,在北邊的青羊橫街和南邊的望仙場街之間,又建了一座跨越錦江的五孔橋。這座被稱作“望仙橋”的石拱橋,依七孔萬里橋古橋而建,給成都人增添了一個憑吊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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