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士墓和親人墓都遷到了同一個風(fēng)景秀麗的地方
清明節(jié),我們驅(qū)車三百里,回到老家谷來鎮(zhèn)去掃墓。
我們走的這條高速叫杭紹臺高速,在谷來鎮(zhèn)有一個互通出口。這里原先是一個個的山灣,如今也分不太清楚了,山脊被削,山灣被填,包括來山這座小山也被壓在高速公路下面了。
來山在村西,是我們村上祖墳比較密集的地方,我的岳父就長眠在那里。四年前,杭紹臺高速還在征地階段,一面面小紅旗把需要征遷的區(qū)域標(biāo)志出來,我岳父的墳?zāi)挂脖恍〖t旗圈進去了。
于是,我們就為岳父“喬遷新居”。不知有沒有人揀過日子,反正那一天,村里很多人不約而同地選擇這天遷墳。
前兩天還晴的,那天卻飄著毛毛細(xì)雨,是讓人不好意思打傘卻又會慢慢濕衣裳的那種雨。與天氣相反,大家的臉上并無不悅之色。民間有“富遷墳”之說,就是說通過“遷墳”可以使家運及子孫興旺發(fā)達。何況此次遷墳,是國家的號令,造高速那是惠及百姓的大好事。
新墳都集中在村東邊,一個叫做舜塘灣的地方。村里正在大興土木建公墓。
來山下靠近大路邊有一座墳也要遷,這不是一般的墓,里面埋著王杰烈士。王杰是谷來一村人,解放前夕參加了三五支隊。有一次回鄉(xiāng)被敵人發(fā)現(xiàn),被捕就義。我讀小學(xué)的時候,每逢清明節(jié)都要去掃烈士墓。它離我們作為小學(xué)校的來山大廟很近,不到三百米。
這些年來,新墓是越建越奢侈,王杰的老墓在雄偉的墓群中顯得十分低矮寒酸。這一次,政府撥款為烈士墓搬遷,建紀(jì)念碑,地點也在舜塘灣。
我的岳父有一子兩女。兒媳、女婿們都來了。我們一邊拜一邊說:“老爸,今天讓您老人家住新房去了,那里有好多人,可熱鬧了,以后玩麻將、串個門都方便了。”
壘砌岳父墳?zāi)沟氖瘔K都是鑿得方方正正的,是從老遠的地方一車車?yán)瓉淼?,花了不少錢??晒估镉貌恢@些石頭了。過些日子,它們就會像普通的泥石一樣埋在高速公路的下面,我們的心里都覺得有點可惜。
我們一齊動手,撬石扒土,不一會兒,砸開封門磚,壽材就露出來了。
三年多了,岳父墳?zāi)沟哪贡谝廊谎┌祝瑝鄄牡挠推徇€很鮮艷。來山一帶都是豬肝土,地勢高,干燥,所以,壽材十年廿年不腐的事很平常。我們用繩子系住壽材的鐵環(huán),又抬又拉,把壽材小心翼翼地往外移動。四周靜得出奇,我看到妻子還有她的姐姐,眼睛有點濕潤,甚至還有點激動的樣子,好像她們現(xiàn)在看見的是父親從另一世界回到人間一般。
我們沒有叫抬棺人,我的連襟把他那輛上世紀(jì)開過的手扶拖拉機開來了。手扶拖拉機是“爬山王”,雖然慢騰騰的,但最陡一些的坡也能爬上去。所以,它能夠一直開到舜塘灣岳父的墳?zāi)古赃?。我們幾個人把岳父的壽材抬上拖拉機。妻子她們姐妹仨走在后面,回頭看看被拆得一片狼藉的墳?zāi)?,仿佛在說:再見了,父親的老家。
隨后,一行人跟在拖拉機的后面,經(jīng)過來山大廟,我曾經(jīng)讀書的地方,穿過村子,再爬上去舜塘灣的那條泥濘的機耕路。
舜塘灣里一口山塘,清澈明凈,三面環(huán)山,松樹郁郁蔥蔥,仿佛早先就是為今天建公墓安排好似的。
這天,我們是村上第一個為死者搬進“新居”的,這讓大家很高興,內(nèi)心深處有一種搶到了吉利和時運的感覺。隨后,陸陸續(xù)續(xù)有搬遷的隊伍上來,一張張都是熟悉而陌生的面孔。我離開家鄉(xiāng)的時候,他們還都是青壯年,現(xiàn)在看上去都顯得有點蒼老,有的甚至不敢相認(rèn)了,這讓我心里升起一種歲月不饒人的感嘆。
一輛大型挖掘機正在平整土地,村委老鐵站在高坎上監(jiān)工。他的臉上洋溢著自豪感。老鐵知道我很少回老家,便向我介紹這塊墓地的情況:“怎么樣?這里的景色不錯吧?”他指指我岳父的新墓說:“這里坐西朝東,正對著遠處的最高峰。是好多風(fēng)水先生看過的。接下去我們還要在這里植上花草,下面建個停車場。剛才上來那條機耕路還準(zhǔn)備用水泥澆起來?!?/p>
我小舅子說:“這里好就好在有這口山塘,還養(yǎng)著好多魚。老爸過去那么喜歡抓魚,聽說年輕時經(jīng)常拎著漁網(wǎng)去溪溝里捕魚。這下好了,門口就可以網(wǎng)魚了,一碟煎魚一盅酒,老爸肯定高興。”沒有人認(rèn)為這是“無稽之談”,還紛紛附和著:“對,以后多帶些酒給老爸就可以了。”大家都沉浸在一種美好的想象之中。
老鐵指了指左邊的公墓區(qū),說:“這次遷移的墳?zāi)?,有的是十幾年,甚至幾十年了,棺木不完整的就放在那里。那里一層層地可以建五六排,至少三十年是不用?dān)憂墓地的問題了。”他又指了指右邊的山坡,又說:“將來這里也可以一排排建上去,一直通向白茆崗頭,那場面肯定十分壯觀。”我們幾個年歲大一點的人說:“能不能活到三十年以后還很難說,那壯觀的場面,我們估計是看不到了。”不過,毫無疑問,將來我們也是要躺在這里的。不管怎樣,這里與山下的村莊很近,陰宅與陽宅很近。
搜圖偉人有詩云:“埋骨何須桑梓地,人生無處不青山?!蔽覀儧]有這樣的胸襟,總信奉“葉落歸根”,埋骨還須桑梓地,何況還是這樣山清水秀的風(fēng)水寶地。
我的連襟說:“更好的是,那邊的平崗上就要建王杰烈士陵園了,而且要建得非常非常漂亮。與革命先烈毗鄰,是不是一件很榮耀的事情?。俊薄澳鞘强隙ǖ?!”眾人隨聲附和。
一晃四年過去了,每年的清明節(jié),我們都會來這里掃墓?,F(xiàn)在這里可熱鬧了,有掛著紅領(lǐng)巾的學(xué)生隊伍來憑吊烈士,也有富豪大咖駕車來這里燒紙錢,既盡了孝心,又祭奠了英靈,一舉兩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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