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8件文物背后?那一段難忘的長漂壯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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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1848件文物背后 那一段難忘的長漂壯歌

①宋元清在長漂油畫前，油畫中左二即是當年與長江搏斗中的他。

②長漂紀念館前堯茂書雕像。

③馮春在堯茂書紀念碑前。

5月15日，建川博物館長江漂流紀念館展陳提升后重新開放。

一米多高的堯茂書紀念碑前，一群不再年輕的男子感慨萬千，他們都是當年的長漂隊員。這塊專門從青海玉樹運回來的碑背面，刻著所有當年參與長漂的隊員名字，以及他們的熱血青春。

34年前，中國長江科學考察漂流探險隊（以下簡稱“長漂隊”）成功完成人類首次無動力漂流長江全程，一舉轟動中外。

34年后，紀念館在原有基礎(chǔ)上大幅改造，重新與公眾見面。1000平方米展廳，1848件珍貴文物。當年漂流時的橡皮船和船槳已經(jīng)老舊，各種老照片和書信也已泛黃，但它們所凝結(jié)的團結(jié)拼搏、堅韌不拔、英勇頑強的“長漂精神”，在30多年后依然綻放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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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兩小時敲定建設(shè)的紀念館

長江漂流紀念館外，長江首漂勇士堯茂書的漢白玉雕像，眼神剛毅。步入館內(nèi)，隊員們在激流中搏擊的巨幅油畫異常扯眼。時光讓和長漂有關(guān)的文物褪色，被定格的漂流瞬間卻仍然驚心動魄。

建一座長漂紀念館，是當年長漂人夢寐多年的愿望。2012年，他們偶遇建川博物館館長樊建川，讓夢想變成現(xiàn)實。彼時樊建川表態(tài)：只要有實物就行。隊員們拿出1986年長漂隊的隊旗和部分實物，這位博物館“狂人”很快在微博上寫下一句話：“我想建一座（長漂）紀念館?！眱尚r后，他把隊員們帶到現(xiàn)在紀念館的位置，豪爽地告訴他們：這就是長漂紀念館將來的位置。在樊建川看來，“這些長漂勇士明明知道是在以命相搏，仍然堅持完成漂流長江的壯舉，他們的精神值得人們行注目禮！”

當年一腔熱血首漂長江的隊員，紛紛捐出多年所藏。步入紀念館，第一件引人注目的展品，便是堯茂書1985年3月31日打給重慶長江橡膠廠的一張收條。

1985年，美國職業(yè)探險家肯·沃倫將于當年秋天漂流長江的消息傳到國內(nèi)。四川樂山青年堯茂書慷慨激昂地表態(tài)：“漂流長江的先鋒應(yīng)該是中國人，征服中國第一大河的第一人，應(yīng)該是炎黃子孫?！?月31日，他在重慶訂了兩條橡皮船，再經(jīng)數(shù)月準備之后，于7月24日開始漂流長江之舉。不幸的是，他在進入金沙江段的第二天，便在通伽峽遇難。

為了完成堯茂書的遺愿，中國長江科學考察漂流探險隊次年6月在成都成立。隊員李大放同樣赴重慶長江橡膠廠訂船，無意發(fā)現(xiàn)堯茂書的訂船收條，說服對方將收條送給他。當紀念館落成，李大放將珍藏多年的收條捐出，這也是目前收集到的長漂文物中堯茂書的唯一手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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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腔熱血撐起一個漂流隊

漫步長漂館，一封書信、一口箱子、一只望遠鏡，背后都有一段故事激蕩。

作為著名的河流史發(fā)育專家，地礦部楊聯(lián)康當時給長漂隊寫了一封信，回顧了與堯茂書的交往，也從專業(yè)角度分析了長漂所需的裝備和存在的風險。這封保存至今的信件，也證明當年的民間組織長漂隊在竭盡所能地進行著準備。

“我們怎么會不準備呢，這可是要死人的事情?！鼻巴鶇⒓蛹o念館開館儀式的長漂隊員馮春指著一件皮箱說，“這就是當年在成都陸軍學校訓練時，學校送給我們的?！逼は溥吘壱呀?jīng)磨破，但“成都陸軍學校”幾個大字還很清楚。

當年，長漂隊從來自全國的200多位熱血青年中，挑選了首批6位志愿隊員到位于什邡的成都陸軍學校訓練。6個隊員配了8個教官，分別教他們軍事地形學、越野、體能訓練等項目，每天早上6點起床第一件事，就是進行5公里越野，完全和軍隊訓練一樣的強度。憑著一定要中國人首漂長江的一腔熱血，6名隊員不僅圓滿完成了訓練，訓練結(jié)束后還“拐”跑了一位教官，為長漂隊找到一位候補隊員。

“那時候完全沒有任何探險經(jīng)驗，不懂什么叫漂流，真的就是一種樸實的愛國熱忱，就放下一切來了。”長漂隊年齡最大的隊員宋元清感嘆道。

當年，宋元清入隊時37歲，如今，已頭發(fā)花白、滿臉滄桑。他當時是漢源縣電影院的經(jīng)理，收入不差，有一個幸福的三口之家。但是天生喜歡冒險的他，不僅參與了長漂隊的前期籌備，還在單位不放人的時候?qū)幵副婚_除也要到成都。

來自攀枝花的馮春報名同樣決絕。當他看到《四川日報》當年發(fā)表的《長歌祭壯士》一文后，“熱血沸騰”。后來聽說長漂隊招人，買了火車票就跑到成都報名。當時從攀枝花到成都要花16個小時，馮春為報名前前后后跑了7次。父親堅決反對他報名，以斷絕父子關(guān)系來要挾，他也不為所動。最后，是母親含著眼淚同意放行，他才得以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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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小米加步槍”的長漂壯舉

上世紀80年代，當即將來華漂流的美國人已經(jīng)裝備幾萬美金一艘的PVC材質(zhì)漂流船，用上了輕便耐用的碳纖槳時，長漂隊還只能按想象訓練和購置設(shè)備。

“當時大家要經(jīng)驗沒經(jīng)驗，要裝備沒裝備。”宋元清說，長漂隊的水上訓練，是到大渡河找在江上趕漂的老船工當教練，讓他們教大家如何辨別暗礁、如何走主水道以及如何劃船。為了給隊員們購置羽絨服，宋元清自告奮勇到南充買天歌羽絨服，因為這個牌子的羽絨服，已隨中國南極科考隊到了南極。聽說衣服用于長漂，廠長不僅免費送了20套，還選用最好的進口面料，特制出既防寒又防水的長漂羽絨服。30多年過去，展柜里的羽絨服看上去依然蓬松厚實。

另一款類似沖鋒衣的黑色衣服，則是長漂隊員的隊服，由長漂隊員張國憲設(shè)計。當時，張國憲還是成都印染廠的一名設(shè)計師。聽說有一群年輕人要漂流長江，他自發(fā)給隊員們設(shè)計了一套戶外專業(yè)探險服，用的是防水功能的面料，縫了大大小小14個口袋。然后，印染廠加班生產(chǎn)出30套送給長漂隊。在贈送隊服時，張國憲看接收隊服的何平和馮春還不如他壯，在長漂隊抵達青海玉樹后也跟了過去，最終補充進了長漂隊。

回力鞋、氣墊床、木槳、救生衣、帆布背包、軍用水壺……長漂隊的裝備和同時展出的美國長漂裝備相比，看上去是那么寒磣。長漂隊是民間組織，所有經(jīng)費全靠社會贊助。為了省錢，隊員們干脆自己設(shè)計船槳，再買來杉木請木工制作。杉木船槳搏激流易斷，因此隊員們的船上都會多裝備幾根。當年攀鋼給長漂隊贊助了寶貴的5萬元，馮春一直想著如何回報。所以在長江源頭，他用油漆在氣墊床的橡膠布上寫下“獻給渡口市人民：攀枝花精神萬歲！”的口號。如今，這幅口號也成為紀念館重要展品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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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驚心動魄的探險之旅

“長漂是上世紀80年代中國探險史的一座豐碑?！遍L漂隊副隊長何平如今已是一名成功的商人，說起當年仍然眼角含淚，“當年大家是出生入死才完成了這場漂流?！?/p>

“怕不怕死？”是長漂隊員們和別人聊天時經(jīng)常要被問到的一個問題?！霸趺纯赡懿慌拢俊贝蠹彝@樣反問。宋元清說，“可能當時熱情戰(zhàn)勝了恐懼，另外對即將面對的困難也不了解。等到開始漂流舉國關(guān)注以后，心里再虛也要穩(wěn)起了！”

紀念館的一張照片顯示，在剛剛進入長江源時，隊員們還是興奮的。他們發(fā)現(xiàn)江岸的一塊石頭壓著堯茂書一年前留在那里的草帽，高興地在那里合了影。然后，張國憲還帶頭策劃在青海玉樹直門達大橋旁為堯茂書立下紀念碑，在碑后面刻上所有參與長漂的成員名字。長江源頭的涓涓細流沒給隊伍帶來太多困擾，等到了金沙江段，他們開始面臨真正的死亡威脅。

如今，馮春說起堯茂書的犧牲已十分冷靜，“他進入金沙江的第二天，在過通伽峽時就翻了船。落差太大了，裝備又落后。他即使在這里不死，下去也會遇難，因為下面這樣的險灘還有上百個！”

長漂隊就是在1986年7月27日漂到葉巴灘的時候，遇到數(shù)米高的跌水。船下去后不停轉(zhuǎn)動，巨浪瘋狂打擊。坐在排槳上的隊員趕緊各自下水逃命，但坐在密封船的3位隊員并不知道外界情況。船最終被巨浪打爛，3人被無情的江水吞噬?！瓣犖橹杏腥藸奚?，那個時候就開始怕了！”馮春坦言。

然而，長漂隊當時立下的壯志是母親河漂流要一寸不落。再面對這樣的險灘深峽時，四川、云南沿江一帶的縣也嚴陣以待，隨時準備營救隊員。也正因為如此，何平在時隔30多年之后，仍將沿江兩岸父老鄉(xiāng)親的幫助掛在嘴邊。

在漂流老君灘前，宋元清親自設(shè)計密封船，再到重慶盯著工人生產(chǎn)。他設(shè)計的這款密封船，里面多了4根橡膠柱，既可以把船撐起足夠大的空間，也能在過激流險灘時有地方可以抱，不至于左右碰撞。他主動申請進密封船漂老君灘，結(jié)果一直從下午3點漂到次日凌晨4點，才被打撈起來?！皠傞_始我以為自己肯定要死了?！彼卧逭f，后來就完全憑著求生的本能，告誡自己不能睡，保持清醒。等他被救起時，早已頭昏眼花、腳步虛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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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種為國爭光的拼搏精神

紀念館內(nèi)，參加了1986年中美聯(lián)合長江漂流探險隊的美方水上攝影隊員保羅·夏普的一句話被放進展板：“我明白和認同中國人想首漂自己母親河的愿望。他們的裝備非常簡陋，且沒有接受過任何漂流訓練。他們擁有的是他們?yōu)榱酥袊掠诿半U的精神?！?/p>

長漂結(jié)束前后，國人為國爭光、科學考察熱情高漲，如黃河漂流、攀登珠穆朗瑪峰等。馮春回憶，除長漂外，1986年還發(fā)生了兩件大事：呂玲瓏等一批攝影家組成考察隊，駕駛國產(chǎn)摩托車穿越中國25個省、市、自治區(qū)，“縱橫祖國五萬里”；中國女排實現(xiàn)世界杯、世錦賽、奧運會上的五連冠。女排隊員孫晉芳曾經(jīng)說過：“長漂隊員不怕苦、不怕累，我們非常感動，要向他們學習!”

長漂隊員們的人生，也從此改變。馮春從當年的攀鋼工人，轉(zhuǎn)行專職漂流。至今他征服過雅魯藏布江、科羅拉多大峽谷、玉樹巴塘河、云南紅河等多條河流，漂流里程超過1萬公里。自稱當年以投機心態(tài)加入長漂隊的楊欣，后來投身于和長江保護相關(guān)的事業(yè)。當年的隊長王巖和副隊長何平，不約而同轉(zhuǎn)行搞起房地產(chǎn)。他們各奔東西，但長漂精神，已經(jīng)深深融入血液。正如曾經(jīng)創(chuàng)業(yè)失敗、如今事業(yè)成功的王巖所言，“當我們歷經(jīng)生死，再也沒有什么能讓人輕言放棄?！保ㄋ拇ㄈ請笥浾摺菚遭彙∥?圖）

(責編：高紅霞、羅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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